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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友直百年誕辰紀念展舉行,澎湃新聞參與主辦
今年是一代連環畫大家賀友直(1922-2016)誕辰一百周年。
1922年11月21日,賀友直生于上海。在其百年誕辰紀念之際,10月1日起,由上海美術館(中華藝術宮)聯合上海市美術家協會、北京畫院、澎湃新聞等單位聯合主辦的“小人書大智繪——賀友直百年誕辰紀念展”在上海美術館(中華藝術宮)一樓展廳面向公眾開放,展出上海美術館、多家機構館藏以及私人收藏的賀友直各個時期的代表作。
除了世人熟悉的賀老名作《山鄉巨變》,還展出了賀老最為人稱道的連環畫《朝陽溝》等一系列代表作精品。此前從未展出的賀老臨摹敦煌壁畫系列、《儒林外史》系列以及相關文獻、題字的酒瓶等也一一呈現。據悉,此次展覽的正式開幕式將在賀友直誕辰紀念日前后舉行。

晚年賀友直自畫像

展覽現場的海報局部
追懷:一代大家與逝去的時代
賀友直先生無疑是20世紀最具代表性的連環畫家之一,在他的連環畫中,人們所看到的不僅只是一幅幅風俗畫,更可以藉此追尋一個已經逝去的時代。
上海市美術家協會顧問、此次展覽的策展人朱國榮在展出現場對澎湃新聞記者說:“展覽是用藝術作品對一生耕耘于連環畫壇的賀老深切緬懷,也是用作品讓大家重新認識我國連環畫藝術上的這位大師。通過他的作品來重溫看著他的連環畫成長的那段快樂時光。”
據上海美術館(中華藝術宮)介紹,上海美術館(中華藝術宮)為此次展覽籌備極久,并向多家藝術機構館藏以及私人借展賀友直各個時期的代表作與相關紀念文獻物品等,這也是目前規模最大的賀友直作品展覽。展覽期間,上海美術館還將舉辦一系列導覽與紀念活動。

展出現場
澎湃新聞作為此次展覽的主辦方之一,與賀友直先生一直有著較深的淵源。在賀友直先生生前,《東方早報》曾多次專訪賀老,并約請他為《東方早報·藝術評論》撰寫文章,在賀老辭世后,《東方早報·藝術評論》推出了16個全版的紀念特刊。

2016年賀友直先生辭世后,《東方早報·藝術評論》推出16個版的紀念特刊
賀友直先生的夫人,90多歲的謝慧劍前段時間接受澎湃新聞專訪時首次全面回憶了與賀友直相濡以沫的生活,她說:“他是個明白自己的人。如果要評價他,那就是——他這一生沒白活!他對得起廣大群眾對他的尊重!他對自己的要求非常之高,對子女的教育也是,要求他們踏踏實實、老老實實、誠誠懇懇做人。他總是說,‘我是最底層的’,他一直說自己‘不是大師’,說‘大師’這兩字要讓后人說,過兩百年三百年。大家對他如此尊重,我是很感激的。這也是他的為人的結果,對于大家的一些紀念活動,老頭子在天之靈也會感到欣慰,他總歡喜說,‘知足常樂’。”

現場展出的童年賀友直照片
知名藝術評論家、賀友直友人謝春彥撰文說,“如果再過一百年,再過一百年,他的白描人物,也一定和他景仰的陳老蓮并存后世,令人深切懷想,陳老蓮畫的是長衫,賀老畫的都是短打,如果他們在天上相見,陳也一定對他佩服。因為只有賀老能以白描之線畫出《朝陽溝》里空氣帶著濕氣的早晨,試問你在古今的白描中能找出第二個這種描出的濕來么!賀老不但是一位畫的巨匠,且是一位深思的畫家,他從一生創作的實踐中,也總結出許多可貴的理論,短而深,允為箴文言,亦足傳世。譬如他說好畫的標準即‘好看、高雅、功夫’六個字,我曾評之為‘新六法’,我想念這位從平民平凡中奮斗而起的巨匠老頭。”
“這一展覽是目前我所見到的最用心的賀老紀念展,幾乎一網打盡所有的代表作精品,直面原作的魅力是巨大的。”澎湃新聞藝術主編顧村言說,“賀友直先生的價值、意義并不僅僅是一個連環畫家,更是一位樸素的人文主義者,是一位有著真正平民情懷的大知識分子,賀友直的連環畫絕非一般意義上的小人書,更是一代人的集體文化記憶,凝聚著賀友直先生對社會人生平實而深邃的思考。賀老藝術的白描高度與平民性互為表里,與真誠、樸素、干凈、通透、獨立,也是互為表里的。賀友直先生骨子里有一種干凈的人格。所以,他的畫才會那么干凈,即便那么辛酸的回憶,線條仍然是那么干凈,讓人看得到幾千年來于中國平民內心流轉的樸素、干凈以及骨子里的雅正。”

賀友直系列作品《我來自民間》里,這一作品的自述是:“在農村里,窮人家的孩子是不知道有玩具的,要玩只有自己做。可我做的風箏從沒上過天。”
賀友直從1949年創作第一部連環畫《福貴》開始,賀友直先后創作了百余部長長短短的連環畫,作品逾萬幅。其中《火車上的戰斗》獲1957年全國青年美展一等獎,《山鄉巨變》《白光》分獲全國第一、二屆連環畫創作評獎繪畫一等獎,并有作品先后在法國、挪威、意大利、瑞士參加國際性連環畫展,是一位具有國際影響的連環畫家。他先后在上海人民美術出版社和中央美術學院連年系工作,對20世紀中國連環畫的發展做出了杰出的貢獻。賀友直也是一位來自民間的藝術家。長于賀友直10歲的端木蕻良說過:“藝術描繪生活之后,生活雖然過去了,而藝術的生命還在。”
朱國榮對澎湃新聞記者介紹說,關于賀友直的展覽,全國各地辦過不少,這次展覽的特點和亮點,是打破觀眾對賀友直的印象。《山鄉巨變》是賀老上世紀60年代的代表作,改革開放后,他有5部連環畫獲得全國大獎,這段時間是賀老藝術階段的另一座高峰。晚年,他還創作了風俗畫。賀友直認為,他最好的作品是《朝陽溝》,這批上世紀80年代的作品,從“翻譯”進入到“創作”狀態,他脫開文字腳本,更加注重美學追求。展覽中,還呈現了此前從未展出過的賀友直臨摹敦煌壁畫、《儒林外史》畫稿以及《連升三級》等4部短篇連環畫,這些作品是從兩三千件上海美術館館藏和其他館藏或私人藏家處精選的。
展覽也不忘為參觀者提供“打卡”處。初到上海當學徒的賀友直身后是一組老上海風景,這些造型取自賀老的早期作品《我從民間來》。其后,賀友直與夫人謝慧劍的人形板又“逛到”了南京路步行街。這些互動場景拉近了觀眾與藝術家的距離。

展覽現場選用的賀老早期作品《我從民間來》

展覽現場選用的賀友直夫婦大幅照片與南京路背景
人生:從學徒開始,小人書做成了大學問
展覽以時間為線索串聯了賀友直的藝術生涯。第一部分為“學徒與大師”。
賀友直在上海找到的第一份工作是在親戚開的小鐵工廠里做學徒,之后又到印刷廠做過外勤跑腿和打雜工,飽嘗艱難困苦。上海解放初,賀友直自編自繪了第一本連環畫《福貴》,從此與連環畫結緣,成長為一名優秀的連環畫工作者,再后來他到中央美術學院任教授7年,又到法國、德國舉辦連環畫個展,向世界介紹中國連環畫藝術。賀友直以他的勤奮和智慧,把小人書做成了大學問,從學徒轉身為藝術大師。


《賀友直自說自畫》中記錄了《福貴》的創作
賀友直在藝術上取得成功的秘訣在于一手抓生活,一手抓傳統。他從生活中獲取創作靈感和素材,從傳統藝術中找到適合他的繪畫語言。賀友直很早就從事連環畫創作,但是直到創作《山鄉巨變》時才對建立個人風格的重要性幡然醒悟。賀友直在《山鄉巨變》創作完成后總結出了三句話:“從生活中捕捉感覺,從傳統中尋找藝術語言,在創作實踐中發現自己。”

賀友直《山鄉巨變》

賀友直《山鄉巨變》
澎湃新聞記者在展廳讀到一段賀友直手記:
“在五十年代,適逢上海集中了一批人畫歷史畫,所以使得我有機會接觸了一些國畫老先生,也只是到這時,我才明白,中國畫竟是這樣好,這樣妙,再加上當時出了一批好畫冊,如《清明上河圖》《水滸葉子》等,我便買了一大批,認真從里面吸收。我從陳老蓮的《水滸葉子》那里找到了線描的語言,從《清明上河圖》那里找到了構圖的方法。”
賀友直將《清明上河圖》《水滸葉子》等古代名畫中的線描表現形式改造成為描繪現時代人物的繪畫語言,從而把連環畫藝術提升到獨立于文字作品之外具有獨特審美價值的藝術高度。
在此次展覽中,還展出的賀友直筆下的老上海世相,如《海上繁華》(卷)、《賀友直畫自己》(冊)、以及賀友直汪觀清合作的《市民大世界》等。
賀友直筆下的老上海,并不是梧桐婆娑、洋房林立的繁榮浮華,他用白描的手法塑造了平凡的小市民形象,雖然或許處在生活的底層,卻生動可愛、生趣勃勃。

《市民大世界》
難得一見的是,現場還展示了賀友直1979年在敦煌臨摹的壁畫,這也是這批作品首次面對公眾展出。據賀友直女兒賀小珠在現場介紹,當年為了能學習更好的壁畫,他專程去敦煌,非常不易地進入一些特窟,跪著趴著臨摹了一些作品,這些作品后來都捐贈給了上海美術館。

賀友直1979年在敦煌臨摹的壁畫

賀友直1979年在敦煌臨摹的壁畫
創作:生活與傳統,翻譯與創造
展覽的第二和第三部分是“生活與傳統”“翻譯與創造”。
朱國榮在策展前言中說,賀友直用他的藝術作品解答了“藝術為何”這個問題。賀友直畫的連環畫、風俗畫,抑或插圖、漫畫,其出發點都是畫給人民大眾看的。他既不會“為藝術而藝術”,也不會為謀財而藝術。他到農村體驗生活,再苦再累也樂在其中,只因為他從生活中尋覓到了連環畫創作最需要的東西,他的“四小”(小動作,小孩兒,小道具,小動物)和“六字要訣”(記得牢,搭得攏)都是在這個“源泉”里獲得的。他住在“一室四廳”里,再逼仄局促也是胸襟開闊,心情舒暢,因為他心里裝載的是大千世界。

賀友直筆下的三仙姑
幾十年來,人們對賀友直連環畫藝術的成就可能還是停留在《山鄉巨變》這部大作上,殊不知賀友直自己認為,“我最得意的作品,不是《山鄉巨變》,而是《朝陽溝》。”因為《山鄉巨變》還是按照文字來“翻譯”的,而《朝陽溝》之所以畫得好,是他有意識地在文字要求外“再制造”了情節,強調了想象在創作中的作用,技巧性更高,也更耐看。改革開放后,賀友直創作的《朝陽溝》《白光》《小二黑結婚》《皮九辣子》在全國連環畫評獎和全國美展上接連獲得大獎,形成了他連環畫藝術上的又一個高峰。

賀友直《朝陽溝》

賀友直《朝陽溝》

賀友直《朝陽溝》
賀友直在《朝陽溝》中的追求已不再是對現實生活的逼真再現,而是通過合理聯想的“做戲”手段,“制造”內容需要的情節,尤其注重對細節的表現,并帶有自己鮮明的感情色彩。

《白光》
《白光》是賀友直最早嘗試運用水墨畫形式來描繪的連環畫作品,文字腳本就是魯迅小說的原文,不作任何刪減與編寫。畫家在作品中借助中國畫水墨淋漓、虛實相濟的筆墨技法營造出一種孤寂空靈的意境,建立起他新的藝術風格。《白光》在全國第二屆連環畫評獎中獲得繪畫一等獎。

賀友直作品
賀友直曾說:“《白光》得了獎,其實即使畫完這個作品,對于如何表現《白光》的虛幻,作品冷峻的悲涼氣氛,沒有把握住。畫畫無論是表現感覺的,還是情節性的,都應心中有數。”
《小二黑結婚》是賀友直幾十年中一直不斷創作,也是畫得最多的一種連環畫,原因在于趙樹理寫的這個故事有趣,人物也有趣,與他喜歡幽默的性格極為契合。賀友直一生總共留下六七個《小二黑結婚》畫本。
態度:拒絕“大師”稱號與平常心
展覽的最后一部分為“榮譽與平常心”。
展廳尾聲,有三面長長的展墻,“孩提時光、漂泊上海、步入畫界、日臻成熟、京城七年、陳釀醇香、晚年顯真”勾勒出賀友直的一生。

賀友直作品
賀友直在藝術上獲得過許多榮譽,也有許多頭銜,但他始終以平常心來看待,從不愿接受“大師”“泰斗”等稱呼。他曾說:“我出身于貧苦家庭。上海人民美術出版社是我顯身手的舞臺,我充分利用了這個舞臺,才有了這項成就,若沒有這個前提,就不會有我的今天。”
在知名攝影師丁和的印象里,賀友直先生如父如友,酒到酣暢時,賀友直喜歡在酒瓶上題字的往事,尤見率真風趣,“賀伯伯更多時候像個朋友。酒到酣暢,我們變得‘沒大沒小’,他會說‘酒逢知己千杯不多’。”
展廳中陳列著幾只空酒瓶,有黃酒,也有XO,并有賀友直先生的題字。賀老喜歡喝黃酒,據說他把黃酒戲稱作“生命口服液”。不過,他能把酒量控制得很好,夫人謝慧劍說他從沒“神志無知”(指喝得稀里糊涂)。

賀友直先生題字的酒瓶
朱國榮在展覽前言中還寫道,賀友直十分善于在連環畫上“做戲”,在生活中也喜歡用詼諧幽默的語言來調劑氣氛,但是他無論在作品中,還是在生活里都在引導如何做一個真誠的人、有愛心的人和有趣的人。明明白白做人,坦坦蕩蕩待人,是賀友直在中國文化傳統浸潤中養成的道德觀念。他一生中盡管遭遇過種種艱難困苦,總能夠以強大的內心予以化解,將正面的光明的一面呈現給大家。所以說,單純樸素的白描線條既是賀友直連環畫藝術的標志,亦是他的藝術人格化的一個象征。
展覽的盡頭,賀友直的《自畫像》被改成了動畫,一位可愛的老爺爺對著參觀完的觀眾眨眨眼并道“謝謝光臨,拜拜!”,同時不忘鈐印圖章。詼諧、可愛、親切,一如自家的爺爺。
賀友直留下的遺產,除了看得見的數以萬計的藝術作品,還有一筆看不見的精神財富,就是他嚴謹治學、一絲不茍的工匠精神。漢代大科學家張衡說過“人生在勤,不索何獲。”賀老深知自己的成績來自勤奮,甘苦自知。因而有人戳到他這一點時,頓時老淚盈眶。賀老始終說自己是“連環畫的內行”,至多是個“畫匠”,而拒絕“巨匠”這樣的稱號。

賀友直百年誕辰紀念展現場

賀友直生前在畫室創作 澎湃新聞資料
據悉,此次展覽由中國美術家協會、上海市文化和旅游局、上海市文學藝術界聯合會、上海市文史研究館指導,上海美術館(中華藝術宮)、上海市美術家協會、中央美術學院、北京畫院、澎湃新聞主辦,展期將持續至11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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