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
從恐懼走向浪漫的想象?你所不知道的風的文化史
“風一樣的”現在往往用來形容瀟灑不羈,而在很久之前,風在人們眼中卻是危險的。對于遠洋貿易和旅行的人而言,如果稍有不慎,可能人貨不存,風帶有很大的不確定性。

約翰·西爾·柯特曼(John Sell Cotman),《風暴逼近》,1830
因為無形的、連續的、莫測的流動,風被賦予了變幻不定、轉瞬即逝等特征。風多變而易逝,又蘊含著巨大的力量,這就是人們對它的來源和去向知之甚少的原因。
人對風的感覺不盡相同:在這里,它寒冷刺骨;在別處,它令人窒息。自古以來,人們認為風有凈化、清潔的能力,但毫不夸張地說,它也可以是發臭的、有毒的。維克多·雨果筆下的風是“廣袤的嗚咽、空間的吐納、深淵的呼吸”,隨著時間的推移,它也會引發人們的恐懼、驚駭和憎恨。

哈羅德·安切爾(Harold Anchel),《風》,1935—1943
但自19世紀初開始,人們逐步懂得了風,弄清楚它的成因,了解它的形成機制和它的路徑;同時人們也不斷地在山巔、在沙漠、在廣袤的森林腹地甚至在高空,刷新自己對風的體驗。
此外,人們感知和感受風的方式,也因為“隨天氣變化而陰晴不定的敏感內心”這一概念的逐漸形成,而得到了極大豐富。
自那時起,風作為一種文學對象,不斷為作家提供創作靈感。人們想象風、講述風、幻想風的方式也逐步改變,比如加入了崇高的元素、德國詩歌中對自然的歌頌以及浪漫主義對風的想象;更不用說史詩對風的重新詮釋,幾個世紀以來,賦予了風至關重要的地位。
風的形象似乎變了,而這種變化也經歷了一個漫長、曲折、神奇的歷程,今天小北就帶大家走進這神奇的“風的國度”。
01
風:可怕的考驗與未知的領域
1788年7月4日夜至5日間,霍拉斯·本尼迪克特德·索緒爾,這位一年前剛剛征服了勃朗峰的登山者,在前往巨人山口的旅行中遭遇了一場前所未有的強風。

霍拉斯·本尼迪克特·德·索緒爾
這風非比尋常,以至于他滿懷驚詫地在他的《阿爾卑斯山之旅》中做了詳細描述。
“凌晨一點左右,起風了,一陣猛烈的西南風以摧枯拉朽之勢襲來,我分分鐘都在擔心它會把我和兒子過夜的這座小屋吹走。這風有個奇怪的特點,它時斷時續,中間間隔著最完美的平靜。在這段間隔里,我們聽著風在下面白巷山谷中呼嘯而過,而我們的小屋四周卻一片寂靜。
然而,平靜過后是難以用言語形容的狂風肆虐;風的連續擊打像是炮火猛攻:連大山都在我們的床墊下瑟瑟搖動;風從小屋的石縫里吹進來,兩次掀開了我的床單和被子,令我從頭到腳感到寒意刺骨。
天亮的時候,風平息了一陣子,但很快又吹了起來,這次還夾帶著雪花,雪從四面八方灌進我們的小屋。我們躲在一個帳篷里……向導們不得不一刻不停地支撐著帳桿,生怕大風把它們吹翻,把我們連人帶帳篷一齊吹走。”
1788年的這個夏天,索緒爾對風有了前所未有的新體驗——盡管在今天的讀者看來,這似乎不足稱奇——但正是他的這一反應構成了歷史事實;我們也將看到,在接下來的幾十年里,還會不斷出現對風的全新體驗。
直到18世紀末,關于風的科學數據還很少。人們對風的強烈經驗大多來自航海旅行,或在各個陸地區域的旅行中偶爾經歷的可怕考驗。
俗話說,“行船走馬三分險?!奔词故抢纤?,在海風強勁、海浪兇險的狀況下,也可能束手無策。我們熟知的鑒真東渡,是指唐代鑒真大師受邀東渡日本、弘揚佛法,但迫于海上惡劣天氣的影響,竟然足足六次才東渡成功。
海上風浪的巨大威力,使得東方和西方長期以來彼此隔絕,直到近代航海技術的發展,才有了真正的“地理大發現”。

《水手入門法典:風暴的法則》中“指導水手的風暴卡”
雖然科學性有待提升,但在18世紀末,人們對空氣的興趣已經興起,當時風仍被大多數人視為一種元素;幾十年后,人們對風的性質、成因和循環方式都有了更好的理解。
與此同時,在各地文學作品中都能找到對風的記述,水手們對風極為重視。他們用了許多詞和短語來描述它。
此外,還有業余愛好者使用測量儀器對風的質量進行記錄。在氣象愛好者的小實驗室里,風速計有時會出現在溫度計和氣壓計旁邊;風向標就更不用說了,它們被裝在封建特權的象征——教堂的鐘樓或城堡的立面上,為人們指示風的方向。
那些受過良好教育的人還可以從有史以來流傳的大量宗教和世俗文學作品對風的記述中加深對其認識。
即便如此,作為人類生活的一個基本元素,風仍然是無法解釋的。
02
科學的進步:揭開風與洋流的“神秘面紗”
自文藝復興以來,航海家們已經注意到了熱帶信風的運作規律,這一時期出現的航海地圖對這些觀測結果有所標示。
而在18世紀末,人們開始在各種沙龍里舉行一些小型的演示活動,科學家或者所謂的科學家們,用模型來模擬風的運動。
從1854年到1855年,人們對氣象也包括對風的理解獲得了極大進展。這一年,有兩場災難震驚了公眾。
1854年11月14日,一場可怕的風暴襲擊了克里米亞半島附近的英國和法國艦隊,大量船只被毀,包括海軍皇冠上的明珠——亨利四世號戰艦。
1855年2月16日,賽美揚號護衛艦在博尼法喬海峽沉沒,船員無一幸存。拿破侖三世非常震驚,作出了一系列決定。
那一年,烏爾班·勒·維耶(Urbain Le Verrier)成為巴黎天文臺的主任,天文臺專門安排一名員工每天三次登記風向。
在格林尼治和巴黎,相關的科學出版物大量增加。觀測網絡變得越來越密集。各國開始組織相關國際會議;其中一次有10個國家參與,規定每天要在軍艦上進行多次氣象觀測。與此同時,公眾對氣象動態的興趣也大幅度增加。
不久(1859年),海底電報的出現大大加速了數據傳輸。所有這些都大力推動了與風有關的科學發現一個接一個出現。
此后,“北大西洋風向圖”被繪制出來,“反氣旋”概念問世。毫無疑問,當時對風向和風的強度最感興趣的科學家是利昂·布勞特,他設計了一項研究計劃,前往各個港口查閱檔案中記錄的風力數據,目標是探測“大氣的平衡標準”,把偶爾發生的熱帶風暴、氣旋、颮線或低氣壓等都稱為“大氣層疾病”,劃為意外事件。

美國航空航天局(NASA)拍攝的熱帶氣旋
經過研究,他先后繪制出北大西洋風力統計圖,南大西洋、太平洋、印度洋季風圖等。幾十年間,布勞特的風圖研究在科學界取得了巨大的成功。直到1940年,他繪制的地圖還是所有法國戰艦的官方參考。
風對洋流的存在起著至關重要的作用。墨西哥灣暖流、它的稠度、路線早已為人所知。亞歷山大·馮·洪堡對它進行了詳細的研究。他談到“潮汐在全球運動中起到的作用,以及盛行風的持續時間和強度等因素”“不同緯度海水的密度、深度、溫度、鹽度、大氣壓的變化”等。他描述了洋流的運動、速度,并提出了洋流深度的問題。
正如我們今天所知道的,風對海洋產生的摩擦力中有近50%被轉移到洋流中。讓·弗朗索瓦·明斯特在《海洋機器》中指出,“風場的地理結構同時決定了表面洋流的水平結構和其垂直運動。”
在對風和洋流的特征熟悉之后,今天的海外貿易與遠洋航行不再那么令人憂心忡忡,反而充滿著異域情調和吸引力。
03
風的浪漫想象:啟蒙時代的悲號與贊美
那么啟蒙時代的詩人是如何感受與想象風的呢?
奧西恩,18世紀末的一位著名詩人,他的作品《殘篇》反映了這一時代所經歷的邪惡的根源,以其特有的方式重塑了人們對風的想象。
“當夜幕降臨在山坡上,當風吹過歐石楠樹叢,我的影子將隨著那風飄向四處,為逝去的朋友們悲號?!?/p>
阿爾豐斯·德·拉馬丁提到奧西恩時,說他是“海浪的詩人,擅長描寫北方的大海那從未出口的抱怨”。斯坎夫寫道,奧西恩主義的出現“就像野蠻的重生”。
斯坎夫還補充道:“奧西恩主義的崇高被視為原始自然的表達,是對藝術和文化技巧的遺棄,因為后者會削弱表達的原初熱情、力量和簡潔性。”自然的矛盾和無序、風暴的崇高、“那足以碾碎肉體與心靈的可怕力量”都是奧西恩主義的體現。

尼古拉·阿比嘉(Nicolai Abildgaard),《吟唱的奧西恩》,1787
在奧西恩的詩里,風總在黑暗的氣氛中甚至在夜里吹著,它與死亡聯系在一起:與遙遠過去的英雄們的死亡聯系在一起,例如芬格爾,或者奧西恩本人,他們的鬼魂繼續縈繞在老一輩的記憶中;也不要忘記最近被槍殺的英雄們,他們的消失讓多少姑娘灑下淚水——甚至自殺。
奧西恩之風顯示了現實殘暴的力量,直接呈現死亡,而怨訴——詩中不可或缺的元素——則與行動密不可分。英雄們呼號著,野獸般互相廝殺,然后像被砍伐的橡樹一樣倒下,而女英雄們則如同天上的仙子般出現。

圖為詹姆斯·湯姆遜
詹姆斯·湯姆遜也是一位與風有關的詩人,他的《四季》,《冬天》充滿著肆虐、飽含憤怒的風。受到湯姆遜的支持者們大力推崇贊頌的風暴,只不過是聽命于風的仆從。風暴的起源也是風的悄然退隱。它通常在夜間形成,仿佛被夜行的惡魔推動著。我們通過它的叫喊和嘆息發現它的存在,然后就是它的全面爆發。湯姆遜對此做了極為簡潔的描述:
“一切都只剩喧囂,恐怖的
災難……
而大自然終于搖搖欲墜,陷入絕境
但這不過是另一場災難的開始,這次始作俑者是寒風,而不是風暴:
一股剛從囚籠里解放出來的寒風,
帶著在寒冬武裝下的憤怒,
突然襲來,緊緊抓住波浪,
蘊著怒氣鎖住波瀾”
而湯姆遜的《春天》和《秋天》則不同于《冬天》,它們強調了甜美的東風和溫柔的西風的重要性,這與植物生長的節奏和大自然的樂趣相協調。在詹姆斯·湯姆遜對春天和秋天的西風的描寫中,西風是和諧的見證,空氣中沒有一絲怒火:
“天空平靜地照耀著:鐘愛的微風
在空氣中揮動著芬芳的翅膀……
西風以自己的方式重現了人間天堂的和諧,在這里
空氣是純凈的;一種甜蜜的寧靜,令人陶醉,
永遠統治著天空;
如果這不是西風,永遠忠實的主人,
沉醉在天藍色之中輕輕地搖擺著翅膀……
西風釋放出香氣……
一股清新的風將我們托起,
它穿透我們的靈魂,愉悅我們所有的感官……”
西風與陣風的區別在于,后者在粗暴吹襲中喪失了所有微妙、精致、引人入勝的魅力。在別處,詹姆斯·湯姆遜還曾為五月的微風寫下一首贊美詩:
“當它滿載著芬芳,輕輕觸碰、撫摸著
意亂情迷的牧羊女,在那被壓倒的花叢中
頭偏向一邊,長久地受著愛的折磨……”
在18世紀末,詹姆斯·湯姆遜并不是唯一贊美西風的詩人。在其時及之后,對風的想象更加豐富而充滿浪漫色彩。
-End-
原標題:《從恐懼走向浪漫的想象?你所不知道的風的文化史》
本文為澎湃號作者或機構在澎湃新聞上傳并發布,僅代表該作者或機構觀點,不代表澎湃新聞的觀點或立場,澎湃新聞僅提供信息發布平臺。申請澎湃號請用電腦訪問http://renzheng.thepaper.cn。





- 報料熱線: 021-962866
- 報料郵箱: news@thepaper.cn
互聯網新聞信息服務許可證:31120170006
增值電信業務經營許可證:滬B2-2017116
? 2014-2025 上海東方報業有限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