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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貓傳》之外,原來你是這樣的空海
【編者按】
近日正在熱映的陳凱歌導演電影《妖貓傳》根據日本作家夢枕貘的小說《沙門空海之大唐鬼宴》改編而成,以日本僧人空海訪唐的視角講述了楊貴妃的生死之謎。
空海(774-835年),是奈良時代與平安時代之交的佛教高僧,被尊稱為弘法大師,他是日本佛教密教真言宗的創立者。日本民間對他的神化程度是其他教派祖師所不能及的,在日本鐮倉時代的各種傳記中,他完全是一個被神秘面紗所包裹的存在。
渡邊照宏、宮坂宥勝的《沙門空海》是一本關于空海的學術專著,首版于1967年,到1993年已經再版了18次。書中對空海人生事跡的敘述試圖松綁其“神格”,恢復其“人格”,還原空海作為歷史人物的真實形象。本文摘自該書《在長安的日子》一章,記述了空海訪唐的經歷,由澎湃新聞經東方出版社授權發布。

等大使一行及空海獲得入京許可,一行二十三人備好行裝從福州出發時,已是秋意漸濃的十一月三日。離十月三日抵達福州已經過去一個月了,在這期間,空海在那里對唐朝佛教界的動態一定有了很詳細的見識和了解。但是,都城長安才是密教繁盛的中心,去那里才是留學的目的,為此他在入唐之前就進行了大量周密的調查研究。為什么這么說呢?正因為他一開始就有入京的想法,所以當他被拒絕時便立即上書申訴。但是,空海當時并沒有想到在長安要師從于誰,只是期望長安會有密教的名師,可以直接面授。
據《日本后紀》十二“延歷二十四年六月八日”條,一行人歷經7520里(中國里程)橫穿大半個中國,于唐德宗貞元二十年(804)十二月二十三日抵達都城長安。空海的《請來目錄》中也可見十二月下旬入京的記載。第二天,即二十四日,葛野麻呂向德宗上呈國書及貢品,二十五日,接受皇帝接見,履行大使的職責。歸國報告對從福州到長安的旅程有詳細記述,一行人旅途的艱辛是難以想象的。第二艘船的菅原清公他們已經在這之前入京,因為最澄和義真中途前往天臺山,空海與最澄在唐期間應該是一直沒有碰上面。
唐朝當時由于安史之亂,政權已經開始衰落,但思想文化已經進入了鼎盛期。佛教十三宗當中,三論宗、法相宗、華嚴宗、真言宗、天臺宗、律宗、禪宗等尤為興盛,固有的儒教和道教不用說,還有屬于基督教一派的景教(聶斯脫利開創)及拜火教、摩尼教等異國宗教。另外,當時比較活躍的大家當中,文學家有韓退之、柳宗元,詩人有白樂天,畫家有張璪、周肪、邊鸞等,書法家有柳公權、歸登、吳通公、韓方明等??蘸:髞碓岬皆谔瞥S解書先生學習過書法,內藤湖南認為解書先生就是韓方明。此外,音樂、雕刻等領域也都迎來了鼎盛時期。
長安此時是世界文化的中心。終于來到向往中的繁華都市長安的空海,想必會各處參觀佛教寺院以及道觀、景教、回教的寺院等,完全沉醉于文學、詩歌、書法等充滿魅力的大都市的文化以及唐朝的周全招待。過完年的貞元二十一年(805)一月二十三日,在位長達二十六年的德宗駕崩,隨后舉行了順宗的即位儀式。二月初,空海為大使代筆給來到唐朝的渤海國皇太子寫信,可以看出,自抵達長安以來,空海幾乎一直與大使一行同行。
葛野麻呂一行于二月十日從長安的宣陽坊出發,踏上了歸國的旅途。據《日本后紀》十二“延歷二十四年六月八日”條,副使石川道益在歸途中病沒。五月十八日遣唐使船從明州揚帆出發。這時,已經完成還學生任務的最澄也搭乘葛野麻呂的第一艘使船回國。這回海上航行比較順利,六月五日抵達對馬,大使于七月一日進京匯報情況(《日本后紀》十三)。最澄則于當月四日前往復命,這從他所著的《天臺法華宗法偈》中可以看出。他在唐滯留時間為八個月。八月十五日,最澄將《進官錄》及帶回的二百三十部四百六十卷經典、有關密教圖畫、法具等的《將來目錄》一卷進獻天皇(《叡山大師傳》)。于是,桓武天皇立即命和氣弘世將請來的天臺典籍抄寫八百卷分發南都七大寺,并召集奈良的道證、修圓、勤操等法師前來京都西野寺天臺院學習天臺地典籍。

我們知道,當時的長安城里有很多日本人。前述橘逸勢是與嵯峨天皇、弘法大師空海并稱日本三筆的人物,據《橘逸勢傳》記載,唐朝人尊稱他為橘秀才。和空海一起入唐的僧人和一般留學生當中還有一些比較優秀的,但是很多人搭乘第三和第四艘使船,不是壯志未成就是葬身海底。和空海一起到達唐朝的人之中有個叫做靈仙的。他曾攜南都興福寺慈蘊所著的《法相髓腦》一卷渡海,這件事在這本書后有記錄。但是,當天長五年(828)淳和天皇賞賜獎學金百金時,他已在彼地遭到毒殺(《靈仙三藏行歷考》)。像靈仙這樣的,偶爾會因為在唐朝參加譯經事業而留下姓名,客死異國者好像并不只限于阿倍仲麻呂那樣有名的人物。

上述之中,金剛智及其弟子不空將南印度的金剛頂經系密教傳到中國。這二人在加持祈禱、修法的實踐方便也很優秀。而善無畏傳來了大日經系密教,其弟子一行是中國人,由善無畏傳授,一行執筆寫成《大日經疏》,另外,他是有名的《大衍歷》的作者。一行的肖像出現在中國政府發行的郵票上面,已為一般民眾所知。惠果也學善無畏系密教。后面將要說到,空海傳來的密教當中包括了金剛智系和善無畏系兩派,也就是包含了所有的印度正純密教,這正是因為其師惠果對這兩個系統的密教都有傳持。中國不用說了,就連西域及新羅(朝鮮)、南海一帶也有很多留學生聽聞惠果之名,來到青龍寺接受其教誨。作為日本人的空海也從西明寺加入到他們當中。國際色彩濃厚的青龍寺當時的情形是可想而知的。關于惠果與空海的相遇,空海自身的記述已經很清楚,非常有名。總之,空海繼承了龍猛—龍智—金剛智—不空—惠果所傳印度密教的正統。而且,還繼承了善無畏—一行—惠果所傳大日經系密教,因此可知,空海的真言密教是綜合了印度密教的產物。

據文獻記載,空海滯留長安期間,與很多文人名士都有交往,特別是從天竺國般若三藏和惠果大阿阇梨那里獲益最多。據空海直接聽他所說,般若三藏是印度罽賓(克什米爾地區)的婆羅門出身,少時歸入佛門,周游五天(全印度),發誓傳播佛教來到中國。據說還想遠渡東海(日本)未能實現,便將自己翻譯的漢譯經典和三冊梵本托于空海帶回。所謂經典是指新譯《華嚴經》四十卷(普賢行愿品)、《大乘理趣六波羅蜜經》十卷、《守護國界主陀羅尼經》十卷、《造塔延命功德經》一卷,共計四部六十一卷。這位般若三藏見到空海時應該已經超過七十歲,很明顯,他對這位從日本來的青年給予了親切指導,因此,青年時代的空海得以有機會直接跟隨印度高僧學習,并且親手接受他所譯的經典,將其帶回日本。留學中國的日本僧人當中,能夠如此幸運的好像沒有他例。比如說,《心地觀經》在當時還沒有傳入我國,但這部經典所闡釋的四恩的教義后來構成了空海佛教倫理的核心。這樣看來,空海應該是得到了這部經典的譯者,也就是前述兩位三藏的直接口授。
但是,比起以上所述更為重要的是,得到青龍寺的惠果傳授密教,并按其指點搜羅了從經典到佛像、佛畫、法具等一切必要之物帶回日本。而且,因為惠果是印度人不空的弟子,可以說空海繼承了印傳密教的正統。近年來,隨著梵本和藏譯圣典研究的推進,與空海所傳的一致性得到了確認。這是在幾十年前的佛教研究中沒能預想到的事實之一。例如,空海的著作之一《般若心經秘鍵》是將般若經典的精要《般若心經》從密教的立場進行注釋,將其當做密典來對待。這一類的注釋書在藏譯經典的般若心經注中也有發現,從中可以窺見印傳密教的注釋態度。
空海和傳承印度正純密教最后法燈的絕代名師惠果是如何相遇的呢?《空海僧都傳》記載:“即遇上都長安青龍寺內供奉大德惠果阿阇梨,沐五部灌頂,學胎藏金剛界兩部秘奧之法。及得毗盧遮那金剛頂等二百余卷經,并唐梵諸經論”,《御遺告》中也有幾乎一樣的記載。其他資料也是一樣。空海住在西明寺期間,與同住的志明、談勝法師等人一起去青龍寺東塔院拜訪過惠果,時間應該是在貞元二十一年五月末、六月初左右。他在《請來目錄》中追述說,在長安停留期間,偶然聽聞惠果大名,便前往拜訪。雖說可能帶有偶然因素,但從前一年抵達長安算起已經過去將近半年,在這期間,他一直在為能夠得到傳承了密教正統的惠果的傳授而做著周全的準備。
惠果一見到空海便迎上去拉著他的手說:“我先知汝來,相待久矣。今日相見,大好大好。報命欲盡,付法無人。必須速辦花香,可入灌頂壇?!比缢f,惠果對于空海這個立志于密教入唐求法,逗留長安已有數月的異邦人的名字已經有所聽聞。而且,“相待久矣”。可以說,空海與惠果的相遇是頗具戲劇性的。六月十三日,入學法灌頂壇受胎藏界灌頂,七月上旬受金剛界灌頂,八月十日受阿阇梨位傳法灌頂,僅僅三個月時間,便得到金剛界、胎藏界大法的悉數傳授(《請來目錄》)。據說在這兩界灌頂中往灌頂壇投花時,花總會落入曼荼羅的中臺大日如來,惠果發出了久違的贊嘆聲。有解釋說,后來空海自稱遍照金剛(大日如來)就是因為這不可思議的佛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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