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創 海妖 第十放映室

豆瓣評分8.6，開播就能引起全網熱議，在今年能有如此戰績的神劇，當然只有《愛，死亡與機器人》。

5月20日，網飛挑了這個頗有“寓意”的節日一口氣放出了《愛死機》第三季的9集作品。

在經歷了第一季的一戰封神和第二季的口碑跌落之后，第三季的《愛死機》也算是成功地挽回了神作的尊嚴。

精致且極具風格化的動畫制作、天馬行空的科幻想象力，以及對于人類自身的種種靈魂拷問，是《愛死機》這個動畫系列劇最迷人的三大關鍵因素。

每一季的《愛死機》，雖然都是由互相獨立的短片構成，但都緊扣住了標題里的三個要素。

愛既可以小到一個人對另一人的愛慕或性欲，也可以大到人類群體之間、甚至宇宙生靈之間的博愛、尊重與智慧共鳴。愛可以說是人類與生俱來的能力與天賦，是人之為人的關鍵本質所在。

而死亡則意味著生命的終止，上述關于愛的一切美好贊譽，似乎都擺脫不了被死亡抹除與消解的宿命。

在死亡到來之時，愛的欲望將要被切斷，未知的黑暗將要吞沒生命，而永生的死神戲謔嘲弄生命的脆弱，于是當人類想要延續愛的能力時，就自然而然的會產生種種利己的、逃避死亡的自私行徑。

于是，機器人，或者更寬泛一點地理解為未來智能科技，成了現代社會中信徒最多的宗教。它讓人們有更多的機會體驗愛，感受智慧與文明所帶來的優惠，從而避免對于死亡的焦慮。

當然，《愛死機》之所以是神作，其立意和價值觀當然不會是我上述所說的科技心靈雞湯那么簡單，恰恰相反，它始終保持著對于科技、對于未知的懷疑與反思心態。

人類，可能遠不如我們自身所想象的那么偉大與崇高。

三季《愛死機》發展下來，形成了非常順暢的一條邏輯鏈，一步步地追問愛、死亡與機器人的三個主題。

第一季的重點是討論機器人，或者人類理解力之外的生命形態或機械思維能否同樣產生情感、理解愛的本質。

比如名為齊馬的泳池清潔機器人，可能也會因為對泳池藍色瓷磚的熟悉，而最終萌生出創作大量擁有藍色方塊圖案的繪畫的想法。

比如在人類滅絕之后，遺留下來的喵星人明知道機器人不停地撫摸它們的后背是誤以為它們是定時炸彈，但卻并不愿意拆穿這份謊言，甚至舒舒服服地加以利用。

第二季則將討論的重心放在了對于死亡的思考，以及對于機器人與人類關系的反思上。

自動化的掃地機器人可能某一天因為其內置的單一機械思維而成為失控的殺人機器，巨大的霜鯨很有可能改變人們對于肉體脆弱與否的態度；

圣誕夜的一次不恰當好奇心，也許會讓你關于愛與美好的幻夢從童年開始就完全破滅，死于海灘的巨人也終究會成為毫不起眼的、完全被遺忘的遺跡。

而到了第三季的九個故事，創作者似乎隱約表露出了對于人類未來的些許悲觀態度。

當人類意識到機器所能擁有的強大力量時，探索到這個世界上可能存在的其他生命體時，認知到老鼠或者貓這樣的動物也可以在科技的幫助下建立起足夠強大的文明時，在外太空的貓嘴里、連馬斯克都不值一提時，人類會不會突然荒誕的發現自己才是科技、文明與神靈之外的多余群體？

就先說說討論度最高的第九集《吉巴羅》，基本可以算是本季的題眼所在。

這一集的美學風格另辟蹊徑，渾身披滿金銀珠寶的女妖站立在心型河水中央，靠歌聲與舞蹈來蠱惑士兵，靠奔涌而來的血紅色泉水來為自己回血，幾乎算是把想象力發展到了極致。

這一集的主題可以歸納為錯付的愛、或者說是愛情的危險與脆弱。

女妖對聾騎士的真心相待來源于其單純而天真的誤解。當她發現聾騎士不受自己蠱惑時，想到的第一個可能是信任聾騎士的純真善良，于是深夜委身相擁。

從這就可以推測出在女妖一開始的內心中是非常愿意去相信愛情，也很期待愛情的。

第二天聾騎士醒來時，用力的抓著女妖的手不肯放。女妖以為這是男子的不舍與動情，但從后續的劇情來推測，此處聾騎士應該只是看到女妖身上的財寶起了歹心。

奈何真心錯付，聾騎士忍痛親吻她也只是為了趁機殺人取財。

這一集的最后，血水恢復了聾騎士的聽力，卻也讓蘇醒后的女妖發出了撕心裂肺的悲鳴，終于將騎士引誘入水中殺死。

在這個故事里，恢復聽力似乎同時意味著暴露了人的本性，原本的殘缺也許是內心欲望的遮羞布，如今健全的聽力帶來了更豐富的感知力，卻似乎同時意味著更致命的誘惑。

網上很多人將此集的故事解讀為殖民者與被殖民者之間的掠奪寓言。但其實本片并沒有特別直接的指明這種主題。不過與殖民關系類似的是，本集同樣提供了一種自詡為文明代言者的人類之外的他者視角，從一個旁觀的角度質疑人對于愛的信仰。

這一季中擁有類似主題的還有第二集《差勁旅行》。

一船在大海上航行的水手意外地捕撈出了海底的蜘蛛怪，于是不得不面臨兩重選擇。

要么答應和蜘蛛怪之間的魔鬼協議，持續供應船員給支柱一家子當食物，從而避免附近港口的人遭殃。

要么心一狠、頭一鐵，開著船趕緊靠岸，讓禍水東引，各自趁亂逃命罷了。

但誰讓本集導演是大衛·芬奇呢，故事不可能就這么簡單的結束。

短短幾分鐘，圍繞著這個電車困境，大衛·芬奇讓觀眾感受到了人性的復雜與曖昧。

是救多數人，還是救少數人，這件事情的決策權掌握在了船長手里。

船長一開始的選擇是投票，在電車困境之中，增加某種有限度的民主政治議程。

但船長故事了一個很單純的問題，那就是再高明公平的民主決策模式，可能都禁不住死亡的考驗。

船長想要保住大多數人，但大多數船員本能地選擇先保住自己的性命要緊。

電車困境的關鍵點就在這，很難指責哪一方有道德問題，但意見的確不統一了。

意見不統一，那就勢必要出現政治分歧和意識形態沖突。

就在這么艘破船上，人類政治的發展史被模擬了出來。

船長大概率也是個懂政治的人，他清醒地意識到了無論是在數千年的人類歷史上，還是在如今這艘小船上，決策者想要實現自己的政治訴求，都只有一條路可走——獨裁。

獨裁既意味著可以最大限度地否定和避免直接民主所帶來的個體的自私、偏狹或愚昧，但卻也同時意味著不得不以暴力的手段強行剝奪其余人的基本權利。

船長最后靠一把槍殺死了剩下的所有船員，包括一眾想要反殺他的叛亂者和一個礙手礙腳的無辜逃避者。然后船長順帶充滿正義性的設計殺死了滿船的蜘蛛，自己跳上小船，逃出生天了。

故事的結尾看似是附近輝騰島上的大多數人免遭厄難，但我們卻再也無法輕易判斷這一船人行為的善惡與否了，道德在某些更恐怖的東西面前，顯然是最不值得推敲的東西。

如果說這兩個故事對于人性的質疑還是站在人的視角上來嚴肅探討的話，那么第四集《迷你亡靈之夜》就像是編劇為觀眾提供了一個更荒誕的上帝視角。

在短短三分鐘的時長里，這集動畫片用幾個小人模擬出了喪尸殺死人類的全過程。

從一開始一對男女在墓地邊作死嘿咻引發喪尸災亂，到最后人類被團滅，這種喪尸片橋段在一眾喪尸片里無數次上演過，但因為提供了一個無比遙遠的上帝視角，這件事情就看起來是作死多過悲痛了。

其實第一集《三個機器人》和第七集《梅森的老鼠》講的也都是類似的以他者視角反思人類社會問題的。

《三個機器人》這一集，其實是第一季第二集的同名續集，三個機器人繼續在人類已經滅亡后的末日地球探險。

他們這次發現人類在度過末日危機時分成了兩派。一派是窮人，躲在破舊的倉庫里艱難度日，打打游戲消耗生命，最后則大約死于彼此之間的資源爭奪——對于這些窮人來說，末日時的心態反而是“毀滅吧，趕緊的”，畢竟他們本來也沒什么好留戀的。

但富人們則不同，他們煞有介事的在海灘上建立起了又獨立主權的堡壘，雖然每天只能釣魚果腹，但還是固執的相信越是末日，越要好好利用技術人才，于是荒誕的在島上造了個人工智能服務員，一直到了島上人類都死絕了，這個機器人都還在傻傻地維持運行。

人類本來想把地球的希望留給反抗他們的機器人，用最后一點資源修建了宇宙飛船，打算逃之夭夭，但萬萬沒想到被喵星人捷足先登，又一次成為了自身傲慢心態的犧牲者。

《梅森的老鼠》里其實也有點末日色彩，線索就在于梅森的臺詞里，他形容倉庫里老鼠和機器人之間的戰爭簡直就是第四次世界大戰。

言下之意就是，第三次世界大戰早已在人類世界發生了，而從那些已經變異、出現了智慧思維的老鼠身上不難猜出，所謂的第三次世界大戰，很有可能已經動用了核武器。

梅森在一番折騰之后，終于因為親眼目睹機器殺死老鼠的過程而醒悟了，比起消滅老鼠來說，暴力與失控的機器可能帶來的災難或許更細思極恐。所以在這一季狂砍亂殺的基調里，難得出現了梅森這么一個愿意去好好和其他種族和平共處的農夫。

只不過這一集里的老鼠們，穿著打扮怎么看怎么像是叢林里闖出來的越南士兵，不知道是不是導演在隱喻這種先打仗后和談行為的諷刺性意味。

可以看出，這一季里很多作品都在反思人類所謂的智慧是否有其局限性，在面對最原始的巨型生物恐懼或最萌的寵物反擊時，這種智慧似乎反而制造了令人固步自封的囹圄。

所以，人類如今的成就是不是真的值得他們如此傲慢與自信？

在第六集《蟲群》中，創作者構想了一種全新的生命可能性：

蟲群們的生存思路是:為了更長久的延續種族的生命力，他們選擇放棄智慧，將智慧儲藏起來，其余的族群則純靠簡單而機械化的機器思維運轉著，有的負責引路、有的負責消化嘔吐物、有的負責加工食物等等。

在蟲群們看來，人類想要模擬蟲群的生態，甚至想要奴役“無腦”的蟲群是一種既傲慢又愚蠢的行為。它們甚至只需要在預感到人類的危機時，提前幾周培育有智慧的蟲類，就足以迅速下載幾千萬年的蟲群記憶來臨時應付人類的威脅了。

蟲群的生存形態提出了創作者對于未來的一種獨特思考角度，那就是人類文明的發展，未必意味著需要智慧的無限度上升。

在未來的某一天，當人類能夠更加長遠的看待事物，看待種族的繁衍存續時，智慧也未嘗不可能成為某種需要被暫時性封存起來，進行有限分配的事物。

這種時刻可能很遙遠，也可能并不遙遠。比如在第八集《葬于拱形大廳》的最后，當目睹了墓穴真相——那尊被囚禁起來的、不可目視、不可耳聞的上古神靈之后，唯一一個幸存下來的女兵選擇了自挖雙目雙耳，埋藏起了對于真相的所有記憶。在極端狀態下，恐怕自斷前路也會成為一個不得以而為之的選擇。

這一季里比較獨特的是第三集《機器脈沖》，其實這一集的故事相對簡單，意外流落到未知星球的外太空旅行者在經歷了一系列幻覺之后，偶然的發現了一件顛覆其認知的事情——不是這個星球上存在機器，而是整個星球就是一架在運轉著的機器。

當然，發展到這個份上，已經很難說這個星球到底是機器還是生命體了，某些時刻，在自然面前，人類總要做好顛覆其既有認知的準備。

這一集把故事做到極簡的同時，也把畫面風格和主題的詩意性做到了極致，幻覺里那個巨大機器人慢慢起身遠去的畫面，是近年來的科幻作品中很難得的能直接在表層的視覺層面上就震撼到觀眾的設計了。

在女主角的幻覺里，死去的波頓總是在呼喚她醒來。帶一點詩意來理解的話，這其實也很像是女主內心在呼喚自己的人格覺醒，夢溫柔而甜蜜，無人不愛，但醒來的那一刻，夢中所有非現實的狀態都將坍塌隕落成一瞬間的無意義幻覺。

所以最后，女主角選擇了縱身一躍，在未知星球的湖水中，與這臺外太空舉行機器實現共生，代價是拋棄所有人類引以為傲的東西：智慧、肉體、對世界復雜性的感知、對愛的執著，回報則是回歸于最純粹的生命形態。

死亡，從另一個角度來理解，也許同樣意味著永生。

縱觀整個第三季的《愛，死亡與機器人》，可以看出創作團隊努力在表達形式上做出了盡可能多的創新，加入了很多克蘇魯和賽博朋克風格結合的元素，讓觀眾至少能在視覺層面上持續地獲得快感。

但這一季主題上高度圍繞人類自我反思和死亡恐怖的現狀也讓人不禁擔憂這部神劇未來還能否持續不斷的產出新的想法，新瓶裝舊酒不難，難的是舊瓶裝新酒。

原標題：《神作回歸，又到了拷問人類靈魂的時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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