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29日，中國生物多樣性保護與綠色發展基金會（簡稱“中國綠發會”、“綠會”）政研室組織召開“亞洲象與反野生動物虐待”討論會。本次會議邀請了野生動物保護領域、環境司法領域的多位專家、學者共同參與討論。“護生文叢”主編、中國環境倫理學研究會理事莽萍女士在會上作出發言，現將發言內容整理分享如下：

很高興參加中國綠發會主辦的關于小象莫莉的討論會，聽了上面各位專家的發言很受啟發。從我了解的情況看，我們國家近三十年的動物表演歷史，大致上是從1993年開設野生動物園、野生動物從保護對象淪為動物園賺錢工具開始的。在這個過程里，表演動物受到的傷害越來越深，被迫參與動物表演的動物種類也越來越多，包括來自非洲的野生動物，例如黑猩猩等。虐待大象的動物表演從一開始就存在，近年來越來越嚴重。

但在另一面，社會公眾對傷害動物的馴獸和動物表演的反感逐年增強，越來越不忍，批評的聲音越來越多。可以說公眾的道德敏感度在增加，社會倫理也在不斷地擴展，對動物的同情越來越多。這顯示我們社會的文明程度一步一步地在提升。今天參加討論會也是想跟大家一起呼吁停止動物表演，讓小象莫莉回到她的父母身邊。同時我們也應該考慮，未來馬戲團的動物應該有一個什么樣的去向？應該有一個什么樣的解決方案？

動物表演與生態文明不符、與社會倫理相悖

前面有法學學者提出嚴格監管動物園之間借展大象的意見，特別好。從公共政策的角度來看，動物表演跟我們國家的生態文明思想、以及相關的公共政策都是不相符的。2010年，國家住建部就已發布了《關于進一步加強動物園管理的意見》,堅決叫停動物園及公園的動物表演，2013年又印發了《全國動物園發展綱要》，進一步要求各類動物園杜絕一切動物表演。可以看到，我們國家的公共政策是明晰的堅決的，要求動物園停止動物表演。但是，從近年野生動物園調查和從馬戲團觀察到的情況，與此要求有很大差距。

據2004年《中國動物園調查報告》，當時野生動物園90%都存在動物表演和殘忍的猛獸掠食活體動物表演，城市動物園50%以上有動物表演。但到2010年住建部發布“意見”以后，城市動物園逐步取締了馬戲團和動物表演，天津、杭州、廣州、福州等動物園近年陸續取消了部分或者全部動物表演。而野生動物園相當部分還在進行動物表演活動，其理由是他們歸林草部門管，仍然可以進行動物表演。其實呢，這跟我們國家的公共政策是相沖突的。國家林草部門也不能允許這些虐待性的動物表演啊。所以，跟隨文明潮流的社會公眾與國家林草部門在應否允許動物表演的問題上是有不同看法的。一些市民也不喜歡馬戲團動物表演，也不希望馬戲團進入一些地方做扭曲的所謂動物展演，因為人們不愿意看到拿動物受苦來取樂。

疫情之后，全國人大常委會做出《關于全面禁止非法野生動物交易、革除濫食野生動物陋習、切實保障人民群眾生命健康安全的決定》，一些野生動物園也隨之主動停止了馬戲團動物表演。例如青島森林野生動物世界就在2020年“世界地球日”主動宣布，“永久停止動物表演，致力野生動物救助”。這是一個很好的趨勢，實際上，南京紅山森林動物園早就取消了動物表演，游客量還增加了。這些動物園的管理者完全清楚動物在馴練過程中要遭受什么樣的苦難，而這些行為不僅跟公共政策不相符合，跟民意和社會倫理也不相符合。可以說，逼迫動物進行“表演”的活動已經跟我們社會的倫理發展方向非常沖突，不停止將會影響到社會文明提升的進程。

從動物健康的角度分析，應停止動物表演

據中國農業大學獸醫學教授的意見，從動物健康的角度看，不應支持動物表演和生產經營。據《中外對話》“你知道表演動物所受的傷害嗎？”一文介紹，野生動物在馴養表演過程中恐終身殘疾甚至丟掉性命。馬戲團的象、獅、虎、熊等大型動物特別容易受到傷害。逼迫這些動物兩足站立或是倒立來表演高難動作，對關節的損傷非常嚴重，因為這些動物原來是四足站立的，體重和壓力分散在四足，從獸醫專業的角度看，長期迫使動物直立或倒立會造成永久性的關節損傷，可能導致股骨頭壞死和癱瘓。動物表演追求新奇，馬戲團會不惜傷害動物身體達到目的。

獸醫專家金藝鵬教授指出，在關節損傷之外，還有一個嚴重問題是脊椎的損傷。脊椎損傷的道理是一樣的，例如大象有半噸重的體重，站立或倒立時，它的整個重量都壓在腰椎間盤，會導致它的椎間盤突出。人在患這種病的時候都是極其痛苦的，何況大象還得去站立表演，甚至讓人騎著照相，極其痛苦。有的馬戲團還要被迫使大象抬起前肢讓人站在象身上。大象的蹄子因此受到的壓力特別大，出現損傷。獸醫看到的案例，有的大象因為蹄部疼沒有辦法站立，就跪下來抬起前肢。這些都是嚴重的傷害。所以一些大象在表演中就會失控，它沒有辦法忍受，實在太痛苦了。

最近，2022年4月4日，云南西雙版納野象谷的兩頭象，在被迫表演的過程中，突然打起架來。從現場畫面看，沖突很激烈。大象是情感非常豐富的動物，受到嚴重的虐待，會有失控的時候。而這次兩頭大象在現場打架，掀翻桌子，互相頂撞，一頭大象用象牙猛戳另一頭大象身體。這么激烈的打斗，野象谷工作人員卻輕描淡寫地說，“野象偶爾打鬧是正常現象，沒有對景區造成影響。”如果繼續讓這樣一些輕松的借口來掩蓋馬戲團大象遭受嚴重傷害的事實，如果我們國家的林草部門還繼續允許如此虐待野生動物，這跟文明的民意和國家公共政策的反差太大了，真的是沒有盡到管理和保護大象的基本責任。

我們社會里廣泛存在的動物表演殘酷活動，吸引很多兒童和家長觀看，觀看完畢還要騎乘欺壓動物，拍照玩樂。這些都會塑造恃強凌弱和欺壓他者的社會氛圍，有長久的負面影響，對青少年的人生觀和價值觀會有潛移默化的影響。按照現在的倫理觀念，野生動物是地球生命共同體的成員，作為野生動物物種，他們有權利在地球上生存下去，有權利不受到其他成員例如人類的壓迫和傷害。欺負其他物種，在現在至少是不光彩的。我們的社會更應該培育的，是尊重生命、愛護其他物種的新觀念和新人。

動物園和其他人工環境下飼養的動物，應該是我們社會的“公民”或居民，應該獲得一定的居民待遇。你不能把一個還在哺乳期的幼兒從一個人類母親身邊搶走，你也不能將哺乳期的幼象從她媽媽身邊搶走。大象是高度社群性的動物，搶走大象幼兒這本身就是一種虐待，更不要說還要毆打馴服，暴力逼迫她倒立、站立或做出其他不自然動作了。繼續允許馬戲團進行馴獸表演是不道德的，即使有來自林業主管部門的許可，也都跟我們的社會主義價值觀和社會倫理完全相悖。因為倫理發展已經讓我們認識到，允許動物表演，允許欺壓動物，用殘酷的方式去殘害動物，是不符合人性的，對社會文化有害。用這樣的方式來教育孩子，是毒害我們的孩子，只會養成欺負弱小，欺負其他物種的惡習。

探索反虐待動物立法，建立野生動物保護救護中心

從小象莫莉或其他大象的案例里，可以看出來，以往我們社會對待這些動物是如此漫不經心，毫無同情之心。但是我們社會也發生變化，從2006年以來，已經有多位全國人大代表和政協委員多次提出議案提案，呼吁制定保護動物法，這其中也包括全國人大代表政協委員提出的反虐待動物法立法議案提案。2015年兩會期間，全國政協委員騰格爾提出反虐待動物法提案，在7天的時間里，在網上獲得250萬之多的民意支持。近年，也有人大代表和政協委員提出禁止動物表演議案提案，建議在學校開展愛護野生動物教育，建立全國性的野生動物保護救護中心等等。

所以，確實需要考慮馬戲團動物在停止表演后能有更好的歸宿。建立野生動物保護救護中心確實是一個好辦法，那些遭受嚴重虐待的動物可以送到救護中心養育。此外，一些國家包括我國臺灣地區已經出現了新動物園理念，就是不再圈養高度社群性的動物，像大象和大猩猩等，還包括一些捕捉自海洋的動物。海洋動物在人工環境下生存也是極其痛苦的。目前全球消除圈養鯨魚、海豚的理念正在興起。就在不久前，2021年11月，上海長風海洋世界也與冰島聯合，將兩只白鯨放歸冰島一保護海域。據說是全球首個開放水域白鯨保護區。這是上海長風海洋世界的一個善舉，應該廣泛宣揚。現在，反對嚴重虐待動物的動物表演也成了人心所向。動物園和馬戲團應回應時代要求、遵守國家禁止動物表演的公共政策，及時停止動物表演，不再馴獸和折磨動物，進行表演和拍照、騎乘活動等。 

希望中國綠發會和更多的動物保護社團共同呼吁，希望動物園盡快轉型成為一種新型的、能夠真正愛護動物的場所，而不是以繁育野生動物為名，行傷害野生動物之實。盼望小象莫莉早日回到父母身邊，也盼望建立真正的野生動物救助中心，讓所有深受傷害的表演亞洲象都盡快得到救助。

以上就是我的發言，謝謝大家。

（以上內容根據現場發言整理，代表本人觀點，綠會融媒獲授權轉發。）

整理/青鴛、Cherry 審/莽萍 編/ange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