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2年，梁啟超在北京法政專門學校、東南大學等高校講授中國政治思想史。為什么要講授古老的中國先圣政治思想？對于一直致力于救亡圖存、積極投身于政治活動的梁任公而言，并非在故紙堆里做舊學問那么簡單。

梁啟超（1873—1929）

感于當時政治之混亂、主義之橫行，梁啟超認識到對青年的政治教育尤為重要，“養成國民人格為政治上第一義”，而“這問題不是政治家所能解決，獨有教育家才能解決”。梁啟超正是擔起了這樣的責任，從講授“極高明而道中庸”的先秦先哲政治思想入手，希望以此喚醒國民意識，“以藥現代時敝于萬一”。

在《先秦政治思想史》序論第一章，梁啟超闡明了這一問題的價值所在。為方便讀者了解任公思想重點，原書中加圈點符號的文字在下文以加粗形式展現。

竊嘗論之：

中國文明，產生于大平原。其民族器度偉大，有廣納眾流之概。故極平實與極詭異之學說，同時并起，能并育而不相害。其人又極富于彈力性，許多表面上不兼容之理論及制度，能巧于運用，調和焉以冶諸一爐。

此種國民所產之思想及其思想所陶鑄而成之國民意識，無論其長短得失如何，要之在全人類文化中，自有其不朽之位置，可斷言也。夫絕對的真理之有無，學者久已疑之。理論上且有然，若夫理論之演為制度者，其是非蓋益幻賾而不易究詰。

《中國政治思想史序論綱要》稿本

歐洲近一二百年，政治學說、生計學說之標新領異，幾使人應接不暇。種種學說，亦泰半已經次第實現以成制度。

然每一主義之昌，未嘗不有極大之流弊踵乎其后；至今日則其人深陷于懷疑惱悶之淵，舉凡前此所安習之制度，悉根本搖動；欲舍其舊而新是謀，則皇皇然若求亡子而未得也。

我先民所詒我之思想，雖或未成熟，或久中斷；搜剔而磨洗之，又安見不龜手之藥終無益于人國也。由此言之，本問題之價值可以見矣。

《先秦政治思想史》稿本

平心論之，價值之為物，本非絕對的不變的，吾儕殊不必妄自尊大，謂吾所有者必有以愈于人；更不宜諱疾忌醫，掩護其所短以自窒進步。但尤有一義當知者，本國人對于本國政治思想，不惟其優良者有研究價值，即其窳劣者亦有研究價值。

蓋現代社會，本由多世遺傳共業所構成。此種共業之集積完成，半緣制度，半緣思想，而思想又為制度之源泉。過去思想，常以歷史的無上權威無形中支配現代人，以形成所謂國民意識者。政治及其他一切設施，非通過國民意識之一關，斷不能有效。

質言之，非民眾積極的要求或消極的承諾之政治，則不能一日存在。

《先秦政治思想史》之英譯本

近二十年來，我國人汲汲于移植歐洲政治制度；一制度不效，又顧而之他。若立憲，若共和，若聯邦，若蘇維?！踩怂姓?，幾欲一一取而試驗之，然而名實相繆，治絲愈棼。蓋制度不植基于國民意識之上，譬猶掇鄰圃之繁花，施吾家之老干，其不能榮育宜也。

《先秦政治思想史》之法譯本

最近窮而思返，先覺者始揭改造思想之旗以相號召。雖然，改造云者，不惟其破壞也而惟其建設。欲革去一舊思想，必須有一新思想焉足饜人心者以代之。否則全社會陷于懷疑與虛無，結果仍讓彼有傳統的惰力之舊思想占優勢耳。

而新思想建設之大業——據吾所確信者，萬不能將他社會之思想全部移植，最少亦要從本社會遺傳共業上為自然的浚發合理的箴砭洗煉。

信如是也，則我國過去政治思想，雖其中一部分對于世界無甚價值者，就吾國人立腳點言之，其價值不可蔑視明矣。

《先秦政治思想史》之日譯本

（上文節選自《先秦政治思想史·序論》第一章“本問題之價值”，標題為編輯所擬，分段有調整）

《先秦政治思想史》（梁啟超文集）

梁啟超 著 俞國林 校

繁體橫排

32開 精裝

978-7-101-15644-7

原標題：《為什么要了解先秦政治思想？梁啟超100年前在課上的這番話振聾發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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