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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中蠕動的雪花屏，一小段唱詩班吟詠般的背景音，這就是HBO全無尺度邊際的瘋狂世界的入口。

“《權力的游戲》是HBO神話的開始，也是落幕。”最初寫出這則判詞的記者，顯然既不懂HBO，也不懂過去半個世紀的電視史。

1972年HBO誕生時，所有電視臺都是免費的。它曾以付費收看的歷史性突破，傲然地把全球人類茶余飯后的娛樂生活，分為有HBO的時代與沒有HBO的時代。

今年50歲的HBO，面對Netflix、Hulu、Apple TV+、Disney+等各家流媒體的狙擊，中年危機的滋味自然艱難，但HBO真的就此沒落了嗎？

● 你第一次聽到這段聲音，是在追哪部劇？

在講HBO的興與衰、它旗下的劇集掀起的文化狂潮之前，讓我們先把目光拉回HBO始于1993年的黑白片頭——這則全長6秒鐘、沿用至今29年、全宇宙最著名的AMSR作品。

其實片頭只花了一周來制作雪花圖像，而聲音設計過程則更為漫長、刺激。HBO希望它短促、簡單、卻能引起觀眾心理條件反射，當最終由人聲合成的低音哼鳴傳出來時，所有人都很清楚：“就是它了！”

● 在雪花片頭成為經典之前，HBO也曾大量、頻繁地更換視覺

從HBO的雪花片頭開始，無數平臺和品牌意識到這樣一個不斷重復的“感官觸發裝置”的殺傷力，遠勝于靜態的logo。

它恰似你結束了一天的漫長工作，回到家癱在沙發上打開電視，看見黑暗隧道盡頭的光亮，狡黠地預示著屏幕上好事即將發生。

《紙牌屋》項目出現時，HBO正考慮做不做。這時Netflix突然殺了出來。HBO要求先試播，而Netflix直接訂了兩季，那一刻是我們意識到時代變化的覺醒時刻，我們不再享有高高在上的優勢。

-Inside the Rise of HBO

如果說HBO有真正的勁敵，恐怕就是2013年才播出第一部自制劇《紙牌屋》的Netflix。諷刺的是，《紙牌屋》劇本最初是被率先交到HBO辦公室里的。● 早在Netflix 2011年奪得《紙牌屋》開始籌備的階段，以《好萊塢報道者》為首的媒體就已經開始旁觀這場HBO與它之間的耐力大戰

● 當“Netflix and chill”成為一句邀你共赴有氧云雨的婉約說法，它與HBO的新仇舊恨依然是網友Meme的創作源泉

別看HBO熒幕上總是黃暴笑話、成人戲碼與斷臂殘肢橫飛，它其實是一家內核謹慎嚴肅的企業。

也是因為這份謹慎，HBO在《紙牌屋》之前就已經錯失過編劇送上門的《廣告狂人》與《絕命毒師》，最終這兩部統治2010年代的超強劇集，都拱手讓給了當時奮力趕超HBO的AMC。

● 《廣告狂人》和《絕命毒師》，正巧打在HBO 2010年代疲軟期上的兩計悔恨耳光

新生代觀眾或許并不清楚，在Netflix之前，HBO在內的幾乎所有電視臺，無論有線無線，都遵循一周一播模式，并且先拍試播集來觀察反響。這無疑是編劇們的“魷魚游戲”，無數心懷雄心壯志的項目，就此胎死腹中。

待到正式上檔，開頭一段「前情提要」喚醒記憶，結尾一段「下集預告」吊足胃口，播完一季往往耗費數月。

而廣撒網、賺快錢的Netflix，瞄準了人類探求故事后續的潛在上癮性，豪爽地一次性放出整季，夠沙發土豆們不舍晝夜地刷足一個周末，從此你不再需要“養肥再看”。

● 《艾米麗在巴黎》挖走HBO《欲望都市》的原始制作人Darren Star與造型師Patricia Field，討論話題也和20年前的《欲望都市》如出一轍：性、約會、城市、時裝、女孩的工作抱負

然而物極必反。電視快餐總讓你一頓吃到撐，卻也因太過順應觀眾食欲而漸顯疲軟。

以黑紅出圈的《艾米麗在巴黎》為例，它簡直用大數據算準了觀眾渴求何種養眼解壓的無腦代餐，評價越是慘不忍睹，播放量越是扶搖直上。當你通宵刷完一整季，好像看了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沒記住。如此得來的熱度，還沒捂幾天，就被下一個爆款取代了。

而反觀繼續在口碑、劇本和制作水準上暗暗發力的HBO，不僅沒被迅速淘汰，反而正在重新收回失地。

● 論近幾年的口碑和流行程度，HBO其實并不一定輸給Netflix

細心觀察手握奧斯卡的好萊塢電影巨星們，回流拍電視劇的現象就會發現，比起流媒體善于掀起網絡熱潮，他們更傾向于HBO不動聲色的高水準制作。

● 《鍍金時代》：《唐頓莊園》班底的新貨上架，每一集都堪比電影，正中年代迷靶心之余，聞得出經費在燃燒

● 《白蓮花度假村》：荒誕考究的海島度假版《寄生蟲》，個個心懷鬼胎的群像杰作，第二季正在路上

● 《絕望寫手》：金球獎最佳喜劇，犀利阿姨控的福音，傳言是HBO對打Amazon《了不起的麥瑟爾夫人》而生的黑色喜劇，第二季同樣在今年！

同時，人們如夢初醒地發現：一周看一集的克制享受，其實更讓人沉浸其中。

每播出一集，劇迷們可以在社交媒體上盡情分析本周情節的蛛絲馬跡、預測未來走向、發酵各種穿搭仿妝Vlog……這是一種失而復得的“天涯共此時”的樂趣。

作為傳統電視領域最后的尊嚴，50歲整的HBO在人人都說它中年危機的此刻，其實依然勢頭兇猛。本期品牌學欄目，和Voicer一起回到1970年代，從頭探索HBO吧！

這不是電視，這是HBO

回到1972年。我們可以坐在客廳里看電影，沒有廣告，也沒有網絡審查員。裸體、血腥、宗教，任何東西都可以出現，在當時這是一場驚人的革命。

- 記者James Andrew Miller

什么是HBO？全稱“Home Box Office”泄露了它發家的秘密。

從1950年代到1970年代，美國人看電視靠天線接收信號。無線電視網三大巨頭NBC、CBS和ABC，節目免費，收入全靠廣告。

廣告商最關心在節目中插入的廣告能觸及多少人群，于是收視率成了免費電視網的立命之所。

這個模式注定了節目質量不會太高，好內容需要時間發酵口碑、引發社會反響，并不一定能立即讓收視率飆升。

為了在遙控器按來按去的戰爭中抓住眼球，標題黨綜藝、灑狗血的肥皂劇、請大明星撐場面成為僅有的利器。

● 《Real Sex》成為千禧一代成長記憶里“大膽而隱秘”的性啟蒙

作為歷史最長的付費訂閱電視服務，HBO是全美第一個直接傳輸到用戶的有線電視臺。特殊身份令它免于審查壓力，這也是日后它在創意上大展身手的基礎。

即便拿HBO最招牌的性內容來說，它的制作往往露骨但不刻意低俗，透過現象逼近本質，也讓性文化走向更廣闊的方式，不再僅僅是藏在床底的《花花公子》雜志而已。

● HBO無所禁忌的拳擊招牌節目《World Championship Boxing》也是它大獲成功的基石之一

背靠時代華納母公司的HBO，早期主要是買下在電影院上映過的電影的未刪減版權，又逐步引入了對免費電視網來說太過殘暴的拳擊賽……總之，如HBO所言，“免費電視網去不了的地方，就有HBO。”

● 1997年的當季HBO節目混剪廣告，這一做法至今仍然沿用

訂閱者每月花6美元，就能看到許多電視上看不到的高質量內容。想想這一招，是不是也是今日Netflix的慣用手法之一？

也正因它靠內容本身賺錢，而非廣告，管理層最初把HBO定位為“電視編輯內容”，力求像賣《時代》雜志一樣賣節目，觀眾的感官體驗才是唯一的圣經。

也難怪它那句廣告語如此張狂，“It's Not TV，It's HBO.”

從巔峰到峭壁

● 2019年正式落幕的《權力的游戲》，是HBO在21世紀創造的最大文化現象

總有些假冒的所謂電視臺，混進來橫掃頒獎季，實在可恨極了，比如HBO這樣的電影制作公司。

- Jane Lynch

占有率達到最巔峰時，每10個美國電視付費用戶中有9人長期收看HBO。

編劇有創作自由，觀眾有選擇自由，時代華納有的是錢，這就是1990年代的HBO把整個電視劇產業帶入黃金時代的起點。

● 上為1998年電影《拯救大兵瑞恩》，下為2001年HBO劇集《兄弟連》

世紀末的HBO，是不惜成本、追求極致的代名詞。

以2001年二戰劇集《兄弟連》為例，當時斯皮爾伯格導演和Tom Hanks合作的同題材電影《拯救大兵瑞恩》橫掃奧斯卡11項提名，余溫還未退，HBO就讓兩位擔任制片，堅持一切實景拍攝，出品了這部成本1.25億美金的史上最貴劇集。

盡管誕生于網絡尚不發達的時代，《兄弟連》僅在國內豆瓣上就有10萬用戶標記，評分9.6。

● 1997-2003年播出的HBO劇集《監獄風云》

或許21世紀的觀眾最熟悉《權力的游戲》，但HBO憑借自制劇集轟動全球的起點是1997年的《監獄風云》。

這部酷似B級片的劇集描繪一座監獄里的囚犯、獄警、家人之間的生死糾葛，每集都以莎士比亞戲劇“說書人”的形式開場，除了因為暴力與謀殺而贏得大量男性觀眾，《監獄風云》也因為爆裂的荷爾蒙氣息與前衛大膽的同志感情線，吸引了大量女性觀眾。

● 《監獄風云》

● 成人動畫航母《辛普森一家》當年也拿《監獄風云》當梗

從《監獄風云》開始，HBO自制劇集的輝煌變得一發不可收拾。

《火線》講犯罪團伙，《六尺之下》圍繞殯葬業大玩黑色幽默，《黑道家族》講美國意大利裔黑手黨的故事，挑起種族社群長久以來的撕裂感，直抵道德的灰色地帶，喜歡《教父》的觀眾大概率無法抗拒它，而它又比《教父》更像“真實人生”。

● 1999-2007年播出的HBO劇集《黑道家族》

● 2001-2005年播出的HBO劇集《六尺之下》

《欲望都市》看似是四個女人光鮮亮麗的友誼生活，內核卻是女權、性觀念、獨身主義和對婚姻制度的懷疑……剛播出時，媒體皺著眉頭評論道：“這些臺詞哪里像女人的聊天內容？只有同志才會這么說話。”

結果呢？20年過去，它涉及的話題依然像在映射我們此刻的社會一樣。

長久以來，人們認為電影普遍比電視劇考究、深刻，HBO在某種程度上扭轉了這種刻板印象。

它善于手握最尖銳刺激的題材，主動創造爭議，挑戰保守派的敏感神經，但又不會流于表面的嘩然，而是去摸索電視劇能到達的鋒利極限。

● 2012-2014年播出的HBO劇集《新聞編輯室》

即便進入付費電視服務對手此起彼伏的2010年代，HBO依然屢創歷史。

講述“禁酒令”時期黑幫故事的《大西洋帝國》，由大導演Martin Scorsese擔任制片，并親自執導首集；《新聞編輯室》以空前的逼真感描繪新聞頻道臺前幕后，與社會、政治之間千絲萬縷的勾連，擊中大批懷有新聞理想的人……

● 2012-2017年播出的HBO劇集《都市女孩》

針對女孩如何在城市中生存、相愛、找尋自我這個永恒的題材，HBO一反《欲望都市》中驕傲、獨立、體面的軟性宣傳，用一部充斥著“焦躁、沮喪、糟糕的性和不完美身材”的《都市女孩》，續寫著2010年代的美國年輕人真實群像。

從這里開始，精英主義不再如曾經那般受用，坦率承認“我的生活此刻一塌糊涂”，成為隨后整整10年的青年文化基調。

在這部現象級劇集背后，一人包攬編劇、導演、女主角的Lena Dunham，也隨即成為新生代直面自身劣根性的流行文化代表。

●《都市女孩》卡司那幾年除了拿獎拿到手軟，也贏得了巨大曝光量

在看似一如往常的優異戰績背后，HBO或許并非沒有聽到傳統電視時代發出的“嘀嗒嘀嗒”的倒計時聲響——2018年艾美獎上，Netflix獲得的提名數量第一次超過了HBO。

● 2015年之后HBO在白熱化競爭中的部分佳作

你顯然不會很快消亡，但也永遠無法像昨天那樣高枕無憂。或許在明面上HBO的敵手是Netflix，而更深的原因在于，電視機正在成為一件歷史產物。

2020年開始，HBO也姍姍來遲地運營起自家流媒體HBO Max。背靠華納長年累月的版權資源，從《老友記》、《哈利·波特》重聚特輯到《黑客帝國》、《欲望都市》新篇章……HBO Max動作不斷，但顯然這將是一條漫長的路。

● 流媒體HBO Max上線人山人海的廣告：“就怕大家不知道我手里有多少大IP”

時代不再平整流暢地往前行進，戰場變得錯綜復雜、瞬息萬變，這是HBO身處中年危機之中的命運，也幾乎是今天所有內容制作者的命運。

你最愛的HBO劇集是哪部？

它對你有過什么樣的影響？

原標題：《今年50歲的HBO，會和電視機一起消亡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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