勞動節似乎被默認為是5月1日，便有了“五一勞動節”（First of May）這個說法。但事實上，除了五月一日，有些地區的人們會在九月過勞動節。為什么勞動節會有不同的傳統？這些勞動節都是怎么出現的？

早在1953年，就有法國歷史學家莫里斯·多芒吉為五一勞動節的源起和早期慶祝撰寫專著《五月一日的歷史》。1990年，英國左派歷史學家艾瑞克·霍布斯鮑姆也以《節日的誕生：五一勞動節》一文（此文后被收錄于《非凡的小人物：反抗、造反及爵士樂》一書的第一部分，被置于“激進傳統”的小標題之下），追溯了節日生成的歷史。

為什么選擇在1990年討論這個問題？這是因為發源于1890年罷工運動的勞動節，此時已經經歷了一百個年頭。雖然被107個國家認定為公共假期，但是很多人都已經忘記了，這個節日究竟從何而來。

作為一個英國左派歷史學家，霍布斯鮑姆認為自己有責任將這段被忘卻的歷史告知大眾。尤其在世界上多數在五一勞動節休假的人不再關注節日的源起時，歷史學家更應該為五一節追根溯源。

英國歷史學家艾瑞克·霍布斯鮑姆

早在1867年，美國芝加哥的工人就在勞工組織的帶領下開始了爭取八小時工作制的游行活動。1872年7月，加拿大的勞工騎士團和貿易與工人聯合會效仿了芝加哥勞工組織的方法，組織工人走上街頭，表達爭取八小時工作制的訴求。勞工騎士團作為一個泛美洲的工人權益機構，主要的活動目標便是爭取八小時工作制，也以抵制移民工人的方式，作為維護本土工人利益的手段。該機構選擇工人不必工作的日子舉辦活動，參與者以手工藝人和技術人員為主。他們衣著體面，以街頭巡游而非抗議示威的方式展現自己的成就。

進入19世紀80年代之后，加拿大各類地方性勞工權益機構開始組織以“勞動日”為名的節日巡游，手工藝人和產業工人均參與其中，活動時間大多選擇季節更替的時間，并盡量減少和其他地方性世俗節日之間的沖突，力求在表達訴求的同時，不激化與政府之間的矛盾。

同類型的活動在美國的表現形式則是大規模工人游行。美國勞工機構選擇在1886年5月1日組織一場規模空前的游行活動。正是這次活動成為了后世五一勞動節的源起。無論是有技術還是沒有技術的工人，都受邀參加，但目標僅限于爭取八小時工作制。令組織者始料未及的是，當年的游行活動從5月1日延續到了5月4日，發生了“干草市場屠殺”，以游行者和警察的沖突告終。

1889年，美國的勞工組織再次確認要在1890年5月1日組織大規模工人游行，目標依然是爭取八小時工作制。同年7月，第二國際召開紀念法國大革命一百周年的活動時，宣布將在次年的5月1日組織大規模工人游行，呼應三年前美國工人的大游行和美國勞工組織的安排。

1890年5月1日規模盛大的游行活動結束之后，第二國際在1891年召開的布魯塞爾大會上確認未來每年的5月1日都要舉行同樣的活動。盡管不同國家參會的領導人對于活動的主旨認識不同，有些認為是為了慶祝工人已經獲得的權益，有些則是認為要紀念“干草市場屠殺”。這既成為了未來世界范圍內五一勞動節的由來，也讓這一節日和暴力抗爭之間建立了聯系。

但是，勞動節的傳統并非只有第二國際確定的五月一日，例如美國的勞動日（Labor Day）就在9月的第一個星期一。霍布斯鮑姆認為，這個名字和五一勞動節有關的節日，是為了方便搬家而被確立的休息日，并沒有五一勞動節明確的政治意涵。

美國的勞動日和五一節真的毫無關系嗎？只是因為美國人需要在9月初有個日子方便搬家才締造了勞動日嗎？如果帶著這些問題去追溯勞動日的歷史，會發現可能美國不是唯一可以提供答案的國家。美國的鄰國加拿大有同樣的選擇，并且北美的勞動日的歷史和五一勞動節之間有著隱藏的聯系。

加拿大學者從20世紀晚期開始了對本國的勞動日的歷史研究。1996年，勞工史學者克萊格·海倫與史蒂夫·彭福爾德發表了《手工藝人的精彩表演：加拿大早期的勞動日巡游》一文，并在2005年以專著《工人的節日：加拿大勞動日的歷史》的形式，圖文并茂地展現了加拿大的勞工階層如何慶祝勞動日。

從海倫和彭福爾德的研究來看，加拿大勞工也利用勞動日表達了自己的社會可見度，但參與者主要是手工藝人和小資產者，而非產業工人，后者構成了歐洲的五一勞動節的活動主力。

在經歷了“干草市場屠殺”后，前文提到的北美工會組織并未積極響應第二國際的要求，將5月1日確定為勞動節的紀念日。這些機構更愿意延續本國已有的活動傳統，建立自己的工人慶祝日。

由于19世紀80年代各地都有相當規模的勞動日活動，且活動集中在仲夏舉行。至1892年，加拿大的地方政府、聯邦政府和工人機構領導人都希望將本國的勞工節日放在每年的9月初，和歐洲的五一勞動節分立，以展現本國特性。

1894年，加拿大聯邦議會的出現了正式要求認定勞動日為公眾假期的動議，以聯邦立法的方式確認了每年9月的第一個星期一為勞動日。而且，為了避免勞工將勞動日與暴力抗爭建立聯系，加拿大的勞動日的慶祝形式和其他政治紀念日一樣，以慶祝活動（如街頭巡游和體育比賽）為主，贊頌工人的成就。

也是在1894年，美國政府也確認了將每年9月的第一個星期一認定為本國的“勞動日”，既迎合該國許多地區過去一段時間內組織勞工慶祝活動的日期，也避免民眾將之與發生在美國的“干草市場屠殺”相互聯系。

無疑，兩個勞動節都是為了爭取八小時工作制而產生。霍布斯鮑姆認為不重要的美國的勞動日，是在政府主導下為避免暴力沖突而建立的、以慶祝工人的成就為主導的節日。相比之下，被世界上多數國家所接納的五一勞動節則與工人運動有著更為密切的聯系，并為八小時工作制的最終實現，表達工人的權利訴求長期提供了舞臺。

參考文獻

1.E.霍布斯鮑姆、T.O·蘭格：《傳統的發明》，顧杭、龐冠群譯，南京：譯林出版社，2004年。

2.艾瑞克·霍布斯鮑姆：《非凡的小人物：反抗、造反及爵士樂》，王翔譯，北京：新華出版社，2001年。

3.Dommanget，Maurice，Histoire du Premier mai（Paris：Société Universitaire d'éditions et de Librairie，1953）。

4.Heron，Craig and Steve Penfold，“The Craftsmen's Spectacle: Labour Day Parades in Canada, the Early Years”，Histoire sociale/Social History，58（November 1996），357-90。

5.Heron，Craig and Steve Penfold，The Workers Festival：A History of Labour Day in Canada（Toronto：University of Toronto Press，2005）。

本文發表于微信公眾號“復旦青年”（微信號：fduyouth），澎湃新聞翻書黨經授權轉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