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伊始，中亞地區大國哈薩克斯坦突發嚴重騷亂。盡管在哈薩克斯坦政府與集體安全條約組織的強力干預下，騷亂歷時半個月終告平息，但本次騷亂給哈薩克斯坦內政外交造成的余震仍將持續。從外部影響來看，土耳其是哈薩克斯坦在中東地區的關鍵伙伴，兩國近年來合力打造“突厥語國家組織”，推出“突厥世界2040愿景”等合作藍圖，本次騷亂對土哈經貿關系的影響值得關注。

一、土耳其與哈薩克斯坦經濟合作回顧

1.哈薩克斯坦在土耳其外交布局中的定位

土耳其對哈薩克斯坦的重視始于20世紀90年代。蘇聯解體之際，土耳其一些外交家看到了中亞地區的權力真空，提出一種“泛突厥主義”和“向東看”的外交主張，積極拓展與中亞突厥語地區的人文經貿聯系。1991年12月16日，土耳其第一時間承認了哈薩克斯坦脫離蘇聯獨立，是與哈薩克斯坦建交的第一個國家。蘇聯解體之后，土耳其、哈薩克斯坦關系在官方和民間層面都取得長足發展：2009年兩國建立了戰略伙伴關系，2012年，時任土耳其總理埃爾多安訪問哈薩克斯坦，兩國將戰略伙伴關系進一步提升到建立高水平戰略合作委員會，土哈關系位列土耳其外交關系定位中的最高層次。

2021年底，土耳其與哈薩克斯坦合作又取得了新的進展，最明顯的特點是在突厥語國家合作的框架下，將原有的一個突厥語國家合作組織重新命名為突厥語國家組織，并且推出了《突厥世界2040愿景》。這一舉動的大背景，就是2020年的納卡沖突中，土耳其和阿塞拜疆的聯盟在外高加索地區取得了軍事上的勝利，土耳其在外高加索地區的控制權和影響力得到加強。在中亞西亞地緣政治版圖上，可以發現，土耳其向東越過外高加索，可以到達里海，跨過里海就可以到達哈薩克斯坦。納卡沖突和外高加索地區的地緣政治變化，為土耳其與哈薩克斯坦建立更緊密的外交關系和經貿合作提供了一個契機。

2.土哈兩國經濟合作的水平

從貿易的角度看，土耳其與哈薩克斯坦的貿易依存度并不高。根據土耳其國家統計局發布的數據，土耳其2021年從哈薩克斯坦的進口貿易額約15.95億美元，出口貿易額約12.88億美元，貿易總額約29億美元。而當年土耳其的對外貿易總額接近四千億美元，兩國的貿易量占到土耳其對外貿易總額的不到1%。土耳其的主要貿易國是中國、德國、俄羅斯、美國、英國、伊拉克等，哈薩克斯坦的主要貿易國是俄羅斯、中國、韓國和歐盟國家。土耳其與哈薩克斯坦的貿易量符合兩國在世界經濟格局中的定位，目前在國民生產總值排名中，土耳其大約是在20名左右，哈薩克斯坦大約在40名左右。土耳其哈薩克斯坦兩國陸路并不相鄰，并且兩國生產的初級產品、工業制成品有一定的競爭關系，從貿易量的角度講，兩國經濟往來并不是非常繁榮。兩國領導人在雙邊外交活動中一再強調，希望能夠將未來的貿易額達到100億美元。

從投資的角度講，20世紀90年代之后，土耳其企業在中亞地區的投資熱情非常高漲，有大量的土耳其公司進入到哈薩克斯坦投資興業。2020年數據顯示，在哈薩克斯坦投資的土耳其企業達到2800家，同比2019年增長了15%，土耳其企業的經營活動主要是食品、醫藥、酒店、工程基建和制造業等。哈薩克斯坦駐土耳其大使在2021年的時候，有一個說法，就是哈薩克斯坦每8家外資公司中，就有一家是土耳其公司。土耳其民間的資本力量在哈薩克斯坦投資興業的熱情是非常高漲的，這種高漲的熱情不能在貿易數據充分體現。

二、土耳其在哈薩克斯坦騷亂事件中的立場

在一月初哈薩克斯坦騷亂事件發生之后，土耳其政府第一時間表態支持哈薩克斯坦平定騷亂的舉措，騷亂基本平定之后，土耳其贊同哈方的社會改革和社會福利的措施。土耳其在聲援哈薩克斯坦方面，聲音是比較強烈的。

值得注意的是，土耳其官方的表態都突出強調要發揮突厥語國家組織的作用。比如，1月6號危機剛剛發生時，土耳其總統埃爾多安就分別跟阿塞拜疆、吉爾吉斯斯坦、烏茲別克斯坦、哈薩克斯坦總統通電話，溝通對局勢的看法。1月11日，土耳其外長恰武什奧盧參加了突厥語國家外長線上特別會議，這個發言多次強調突厥語世界是一個大的家庭，土耳其作為突厥語國家家庭的一員，堅決支持哈薩克斯坦的穩定。

土耳其的種種表現釋放了一種信號，就是努力在哈薩克斯坦甚至在中亞事務上來創立一種突厥語國家內部的危機解決機制。但是在這次危機中，由于哈薩克斯坦托卡耶夫總統向集安組織的求助，俄羅斯主導的集安組織維和部隊介入，突厥語國家組織發揮的影響力還是比較有限的。土耳其雖然著力在中亞地區議程制定中扮演著新興的角色，但是它目前在中亞并沒有足夠的實力，它的影響力相對新生，且主要是建立在民族、語言、文化等軟實力的基礎上的。

三、哈薩克斯坦騷亂事件與兩國經濟合作

哈薩克斯坦騷亂事件的起因尚無定論，目前難以對事件的影響進行全面總結。但就土耳其、哈薩克斯坦的經濟合作來看，未來三方面的走向值得注意。

1.土耳其注重在哈薩克斯坦投資的安全性

新冠肺炎疫情全球大流行、能源價格非理性波動和上漲，使原先政局比較穩定的哈薩克斯坦面臨諸多內部外部挑戰。本次騷亂事件發生之后，集安組織參與了維和行動平定騷亂。土耳其等講突厥語國家的武裝力量并沒有介入。無論土耳其官方還是民間資本都反思在哈薩克斯坦投資的安全性。90年代以來，土耳其在哈薩克斯坦的投資相當大比例集中在基礎設施、工程基建領域，屬于偏重資產型，對政府權力背書的依賴度較高。比如，哈薩克斯坦是土耳其承包商的第四大市場，2019年項目收入達235億美元，土耳其企業深度參與了努爾蘇丹的城市建設。本次哈薩克斯坦出現騷亂事件，一定程度上沖擊了納扎爾巴耶夫時代留下的精英格局，給土耳其原有的這種依賴政府的投資渠道造成一些影響，會影響未來土耳其在哈薩克斯坦投資的方向。

2.土耳其在哈薩克斯坦投資領域和貿易擴張領域可能出現調整。

服務業和交通物流合作可能是新的增長點。隨著“一帶一路”與土耳其“中間走廊”戰略的對接，中亞地區的交通基礎設施不斷完善。2017年底，連接土耳其與里海地區的巴庫—第比利斯—卡爾斯鐵路通車，哈薩克斯坦可以跨越里海、外高加索地區向土耳其輸送貨物，帶來極大的便利和商業機遇，尤其是2020年發生納卡沖突之后，土耳其在外高加索地區的影響力和實際話語權進一步提高，巴庫—第比利斯—卡爾斯鐵路的貨物貿易量也得到了相應的增長。近一兩年的土耳其與哈薩克斯坦的外交活動的一些表態來看，土哈兩國的政要和民間都對這條鐵路未來在土哈經貿合作中發揮影響表示樂觀，這條鐵路是土哈經貿合作值得繼續關注的。

3.新興經濟合作領域值得關注

由于文化宗教方面的好感，土哈兩國的經貿合作一直有民間先行的特點。新冠疫情發生以來，土耳其尤其是伊斯坦布爾的房地產市場出現井噴，在吸引外國投資的方面，房價和交易量都增長十分迅速。哈薩克斯坦的購房者瞄準了土耳其房地產消費市場，根據2021年的統計數據，哈薩克斯坦人在土耳其房地產的外國買家中排名第六，大批哈薩克斯坦人到土耳其投資和移民，在民間層面拉近了兩國的經貿聯系。

此外，土耳其與哈薩克斯坦在空間技術領域的合作，也有一定的互補性。土耳其2018年成立了國家航天局，致力于發展太空探索能力，目前正在研制首顆完全國產衛星。而哈薩克斯坦傳統上講是前蘇聯航天發射的一個重鎮，俄羅斯長期租用哈薩克斯坦的拜科努爾發射場，但哈薩克斯坦本國自主掌握的航天技術比較有限。2021年底發布的《突厥世界2040愿景》專門提到了空天合作，就是要加強衛星技術合作，通過相互利用科學和工業能力，促進空間機構之間的伙伴關系，融合國家空間政策，提高和平空間技術能力。土哈兩國都有強烈的發展航天技術的意愿，未來可能是兩國經貿合作一個新的亮點。

（作者：秦彥洋，北京大學區域與國別研究院2020級博士研究生。本文僅代表作者個人觀點，與北京大學區域與國別研究院立場無關，文責自負。引用、轉載請標明作者信息及文章出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