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專訪|“遼寧民間藝術團團長”楊樹林

澎湃新聞記者 黃小河
2017-04-24 08:18
來源:澎湃新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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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樹林李玉剛另類演繹神曲《一人飲酒醉》。 來源:北京衛視(03:50)
一聲槍響,把遠道而來的憨豆先生嚇得一哆嗦,他突然抓住郭德綱蹦出了郭老師聽不大懂的英文。臺下的觀眾門清,楊樹林又掏槍“維持秩序”了。這一幕發生在《歡樂喜劇人》第三季總決賽的舞臺上。

“我還不信我治不了你們!”

這是楊樹林第一次出現在“喜劇人”舞臺上放完槍時說的標志性臺詞。節奏、笑點、都掐的剛剛好,觀眾們笑得東倒西歪。那天以后,他們記住了有點窩囊、模樣沒什么特色、總是揣著把槍、穿著灰色中山裝的“團長”楊樹林。

《歡樂喜劇人》

很多人竟信以為真,以為這位長相老成、臺風穩重的演員就是遼寧民間藝術團團長。

不知他下了臺,本山大叔會不會笑著對他說那句經典臺詞:“你啊,就是個贗品!”

趙本山一眾徒弟中排名第22位,第三批拜師,和他同批的還有程野,最開始的楊樹林不怎么顯眼,倒是他的妻子、也是他的二人轉搭檔胖丫特別顯眼。

還沒減肥的胖丫那時候名副其實,經常在臺上輕輕一推,對方就恨不能飛出二里地;但兩口子感情好,有口皆碑。問到胖丫瘦了,“就是為了健康,否則高血壓啥的病一大堆,健康最主要!”楊樹林說。

在和宋小寶、小沈陽、劉小光、王小利這些著名師兄弟搭戲時,好的包袱基本在人家身上,用綠葉來比喻楊樹林都不是很恰當,他更像一根細小的針,一絲不茍的把這些閃耀的星星穿在一起,一穿還穿了很多年。

終于某天,針掉在地上有了動靜。

轉變正是從《歡樂喜劇人》第一季開始,第二季,第三季熱度逐漸提升,澎湃新聞記者在專訪他時,他笑著說,“我可能是站在這個舞臺上最久的演員”。在文松主導的第三季中的一期作品《新瑯琊榜》中,扮上梁王的助演楊樹林等到小品快結束了才上場,一句臺詞都沒說叫了兩聲就安排死了。扮古裝同樣都要在化妝間里坐上個把小時,自己卻是漫長的等待,上場只有幾分鐘,滿打滿算一兩個包袱,那他也愿意,“不管我跟誰演、在哪個舞臺演,我的戲我會演足,但搶別人的戲,我肯定不會,這是我這些年在表演中一直堅守著的”,他對記者說。

《歡樂喜劇人》新瑯琊榜

“喜劇人”第一季讓宋小寶坐了火箭一樣爆紅,有一期因為意外,小寶摔傷了腰,不管當時胖丫有沒有責任,在后一期作品《甄嬛外傳》中,楊樹林認真演著戲,還不時的關照小寶的腰,當胖丫扮演的妃子和小寶扮演的妃子爭執扭打起來時,楊樹林趕忙拉下來扶著小寶,“別拉了,他的腰就是你弄傷的,你忘啦?!”不管是劇情需要還是臨時發揮,看得出,“團長”很會照顧別人。

趙本山對楊樹林的評價是“是個好苗子”,“喜劇人”之后,《跨界喜劇王》的舞臺上,楊樹林用實際行動證明了師父的話講得沒錯。

這個喜劇人帶影視劇演員一塊演喜劇的節目,讓更多觀眾注意到了他,原來“團長”不光會開槍還是很有演技的。

說到演技,并不是能哭能鬧、能喊能叫就叫演技。用俗話來講,你扮上啥人就得像啥人,楊樹林生于1986年,可是各種類型各種年齡的人物他演了不少,黑社會大哥、地主、跑單幫的、太監……什么都招呼,在“跨界”的舞臺上,楊樹林還勇敢的觸碰了一些大題材的作品,比如《闖關東》、《梅花三弄》、《羅密歐與朱麗葉》……那時候楊樹林每天還要在劉老根大舞臺演出完10點半之后,收拾收拾再約上對手排練,經常一弄就弄到凌晨三四點。

《跨界喜劇王》闖關東

在某些段落,他會給你很多驚喜,這個二人轉演員和影視演員的對手戲不相上下,浮夸的套路不見了,還挺走心。

楊樹林說,自己回頭看看有些后怕,兩年間竟演了差不多60個小品。如果推薦楊樹林演的最好的一個人物,我覺得一定是趙本山很早以前的一部電視劇《不是錢的事兒》,在這個民間藝術團轉企改制的故事里,出現了很多小人物,楊樹林在劇中細膩又生動表演很出挑,這似乎完全得益于他早些年跑江湖的生活經驗。因為他認為對演員來講,“生活的智慧課堂也很重要。”

何潔和楊樹林在《跨界喜劇王》中演《羅密歐與朱麗葉》

【對話】

“有人說達康書記像我,我整個一個大眾臉”

澎湃新聞:其實叫你楊哥有點后悔了,真沒想到你是86年的。

楊樹林:哈哈,是長得著急了些。

澎湃新聞:你習慣大家怎么稱呼你?

楊樹林:現在圈里大家都叫我樹林,挺親切,小品里叫開了,觀眾印象也比較深,于是就這么叫了,家里還是叫楊冰。

澎湃新聞:為啥改名?

楊樹林:還真是個偶然,不像別人專門找起名字的給起一個,我們這幫二人轉演員都是藝名,小沈陽啊、宋小寶都是藝名,我一直也就是叫楊冰。

當時《歡樂喜劇人》第一季馬上要上臺了,自己在那兒哼哼二人轉小調《雙開門》,里邊有段臺詞,“路過了西下洼,來到楊樹林”。嬌嬌正好在邊上,她順嘴說了一句,你就叫楊樹林多好,接地氣還順口。

上臺馬上要自我介紹,我們二人轉演員都不會按劇本來,即興發揮,我就脫口說了“我是遼寧民間藝術團團長楊樹林”,第一期效果非常好,名字也好聽,我師父也覺得好,說以后你就這么叫。我對木還特別喜歡,正好楊樹林一堆木。

沒成想這個名字就打開了,到哪兒去有叫我團長的,也有叫樹林的,都挺親切。

澎湃新聞:那嬌嬌給你起的名字火了,你回去有沒有請她吃飯啊?

楊樹林:哈哈哈,我這次回來碰到她,她還說因為給我起的名字火了,現在排大隊全是找她起名字的。

澎湃新聞:你吹拉彈唱樣樣拿得出手,生活中有啥特別愛好?

楊樹林:沒事兒自己做點兒樂器,經常自己研究,自己做過板胡,做過嗩吶,書法偶爾也寫幾筆,沒有小寶寫得好,我可能接受新鮮事物比較快,在家沒事兒就喜歡弄樂器,管樂弦樂都比劃比劃。生活愛好就是旅旅游。

澎湃新聞:到較大的城市鐵嶺?

楊樹林:那……不能,家就在鐵嶺。

澎湃新聞:你也算老藝人了,聽說你很小就登臺表演了?

楊樹林:我從小就是民間藝人,9歲就學了吹嗩吶,紅白喜事就到人家家里去吹奏,那時候算是闖江湖吧,接觸社會比較早。

澎湃新聞:應該那時候積累了不少塑造人物的生活素材吧?

楊樹林:有關系,社會各個層面的人都接觸過,我總說小時候把不是常人受的罪都受了。

我15歲的時候,自己就買了輛摩托,人家喊我去吹喇叭,凌晨兩三點就得走,因為路程遠啊。十幾年前東北比現在可冷多了,零下二十幾度騎個大摩托,穿著過去老式大衣,路又滑,等到了家,糖葫蘆啥樣我啥樣,整個人粘在摩托車上了,真慘。

小時候吃百家飯,誰家有紅白喜事,人家都會安排你吃住,到過農村的各種人家,窮富都有。這個經歷也是對人的歷練,將來不管有多成功的時候,回頭看看就覺得人還是要懂得感恩和珍惜,珍惜每一次登臺的機會和感恩每一次觀眾的掌聲。

澎湃新聞:我最早是看電視劇《不是錢的事兒》認識了你,當時覺得你那個小人物給我留下了太深刻的印象,雖然那部戲的影響力沒那么大,但我至今覺得那是你演的人物里最好的一個。

楊樹林:那部戲也是我最喜歡的一個人物,吹吹呼呼的,特別有喜劇色彩。

《不是錢的事》劇照,右為楊樹林

澎湃新聞:是不是下了很大功夫,還是說角色為你量身定做?

楊樹林:哈,跟本人肯定不符,我從來不是過于張揚的那種人,但對這種人物我理解的比較深,因為身邊好多,尤其東北人好多這種性格,一上來就吵吵“我啥事兒都能給你辦”,看多了演的時候可能把握就大了。

其實表演上你能成功到什么程度,還是需要經驗的,一點兒經驗沒有還是不行的。昨天回到沈陽我去看我師父,我師父也說到了我這么多年的經歷,他說你還是一步步的,不管角色大小,戲份多少,每個人物和每個舞臺對你都是一種歷練,在這個過程中,你的機會來了才能牢牢把握住,不怯場,不會鎮不住這個舞臺。

我沒受過科班的專業訓練,但我認為生活中的智慧課堂也很重要,包括和外邊的老師們拍戲交流,雖然我這個歲數再回爐另造也來不及了,但我心里一直有個想法,有沒有可能去學校再去進修下?哪怕在旁邊聽聽也是對今后表演有幫助的。

澎湃新聞:你應該去,我覺得你可塑性很強,看過你一張照片,超級像香港明星萬梓良,似乎不應該只有喜劇這一條路。

楊樹林:好多人都說我像這個我像那個,搞得我自己都不知道我自己像誰了。現在《人民的名義》這么火,沈騰不是撞臉了么,還有一部分人說達康書記像我,確實有幾張照片我看眼神兒啥的是有點兒像。你說我整個一個大眾臉。我其實也看好多人對我的評價,用行話來說,我在我們單位就不是一個特別有相的演員。我是比較能接受各種人物的挑戰,什么人物都想去嘗試一下。

“大家記住了你這個人物,你很難再超越,挺可怕”

澎湃新聞:走出二人轉舞臺,實打實的拍影視劇,覺得自己優劣勢分別在哪兒?

楊樹林:肯定會有不好的地方,我自己總看自己的表演,我們哥兄弟在一起演的時候,看每個人都挺舒服的。確實很多人也會找我拍戲,但我對自己還是比較謹慎的,還是覺得不是那么自信,除非這個人物是按照你的個性量身打造的,有把握那可以,比如說突然讓我演一個和我完全搭不上的,絕對是個挑戰。

澎湃新聞:比如達康書記……

楊樹林:達康書記我想都不敢想,演鄉鎮里的書記還能比量比量,哈哈。其實每年也到劇組拍上一兩部戲,對劇組還是比較熟悉,但再往深了走,我個人覺得我們還是缺乏專業性,真正和專業演員搭起戲來,其實還是格格不入。但反過來說我們也有自己的長處,比如對生活氣息的把握,我覺得我們會在表演上更自然,更放松一些。總之,過于自卑沒有,過于自信也沒有。

澎湃新聞:喜劇對演員來講,像一個極具誘惑力的坑,在喜劇界可能不那么要求顏值,只要有特色就行,有特色容易火,但火了之后你又很難不按套路出牌,像王小利劉小光都是好演員,但他們似乎很難再突破觀眾心中的劉能和趙四了,你覺得呢?

楊樹林:喜劇演員從不火到火必須要經歷這個過程,你必須具備極鮮明的個人特色才能在觀眾心中扎根,但是扎下深刻的印象之后,用我們自己的行話來講,自己平不了自己的坑,一個好作品出來了,大家記住了你這個人物,你很難再超越這個人物,這其實挺可怕,不是個人問題,是規律問題。

但我本身就不是一個極具特色的喜劇演員,是吧?本身我也不怪,從出道就是給大家量活,做綠葉,我做綠葉一定會把那個活兒做好,不管我跟誰演、在哪個舞臺演,我的戲我會演足,但搶別人的戲,我肯定不會,這是我這些年在表演中一直堅守著的。因為需要大家共同配合,步調一致,才是完整的作品。

楊樹林和李玉剛

澎湃新聞:那你人緣應該不錯吧?

楊樹林:兄弟間都不錯,開會我總說,我們師兄弟在一起的時間比家人還長,每天摸爬滾打吃喝拉撒,這是最親的人,實話。

澎湃新聞:不光是演員,你也會在幕后擔任編劇或導演的工作,你覺得為什么現在喜劇舞臺上很難出現經典作品?

楊樹林:近幾年小品風格細看都有一定的規律,《歡樂喜劇人》可以說是最先把喜劇市場炒熱的一檔節目,可以說是熱火朝天。但從創作的角度上,過去和現在就存在一個巨大的不同,就是創作時間。現在是每周做一個小品,一周就出來一個讓全國人民都記住不忘的作品,有這種可能嗎?

前幾年陪著師父去春晚也是學習,他一個劇本從開始甚至用了半年的時間,去推敲每一句話每一個包袱,有時候甚至細微到每一個字,包括小品的完整性,都要去迎合觀眾。說真話,師父的小品我幾乎每天都看一遍。

老實講,現在這樣高強度的創作確實是對喜劇創作的一種傷害,說白了就是過度消費。15分鐘要求多少個包袱,一個完整故事,要體現一個什么樣的情懷,還要保證所有的演員能夠讓觀眾記住。唉,你不說比登天難,也差不多了吧,幾乎是榨油式的創作……

我自己的創作,回想一下都后怕,《歡樂喜劇人》兩季我就演了24個小品,《跨界喜劇王》我又演了12個,今年《歡樂喜劇人》我去助演又演了4個,這就是40個小品,再加上春晚各個綜藝節目的小品,可是你想想看,我師父演了二十幾年才演了二十幾個作品,我們兩年就演了上60個作品,哎呀,這怎么能讓觀眾有深刻的印象呢?

《跨界喜劇王》劇照

澎湃新聞:師父對這件事有沒有和你聊過?

楊樹林:我師父也是會說。但現在是網絡時代,也是百家爭鳴,你想一年出一個作品,一年后觀眾可能就把你忘了,我覺得也是沒有辦法,但我們還是堅定信念的,喜劇資源還是可以不斷地開發,看你最后如何完成了。

澎湃新聞:和喜劇無關的戶外綜藝找過你嗎?

楊樹林:找過,好多我都拒絕了。

澎湃新聞:為什么,這種綜藝很賺錢啊,你看小寶都一天80萬了。

楊樹林:哈哈,那我倒真不知道,其實我生活中是一個不怎么會花錢的人,當然人不能拒絕誘惑,這是人的本性,也會有想賺錢的欲望,但必須在契合自己能力的前提下,比如你讓我去做一個人文情懷的東西,我本身確實不懂,不是等于把人節目給坑了嗎?如果適合同時給觀眾帶來快樂,我當然愿意去。

澎湃新聞:上了《歡樂喜劇人》之后紅了,你的價錢提高了幾倍?

楊樹林:啊,也沒提高吧,我這也算不上價錢吧,哈哈。

“我到現在也不知道自己紅沒紅”

澎湃新聞:那聊聊生活上的轉變?

楊樹林:比如說我再回到舞臺上,那就大不同,按行話來說就是碰頭彩,這是最明顯的;生活上也是巨大的變化,到哪兒去認識的人多了,我去了廣州還有人認識。我師父還跟我說,他當時在舞臺上有人認識,生活中就很少有人認出他來。

澎湃新聞:保鏢助理都配了嗎?上次我采宋小寶看他身邊有幾個大漢。

楊樹林:那還真沒有,但是我得說一句話,真的演出排練忙起來,你身邊連個拿東西的人都沒有確實忙不過來,我在北京臺錄節目,從第一天彩排到第二天錄像,每天基本都到凌晨,回去經常大包小裹,背包羅傘的,不過也挺有意思,帶啥保鏢啊,誰也不能見人就打仗。

澎湃新聞:你在各個作品里被扇巴掌扇得最多,為什么總會這么設計,我看都是真打哎。

楊樹林:二人轉舞臺上都怕涼場,有時候往往會用這樣的方式,別人我不知道,但現在我盡量避免在舞臺上出現這種方式,現場是效果不錯,但回看找毛病覺得這種東西太多也會過了。現在盡量收一收吧,其實這次“跨界”里有很多作品我是很喜歡的,也下了很大功夫,“跨界”和“喜劇人”不同,“喜劇人”都是哥兄弟,都熟悉;“跨界”在某一個角度上,我還要帶動他們去演喜劇,這次對我鍛煉還是挺大的。

《跨界喜劇王》劇照

澎湃新聞:能不能舉個例子,你看你這次合作都是各種各樣的,有好看的女明星,比你好看的高大帥氣的男明星……

楊樹林:哈哈哈……其實再各式各樣的演員都有一個共同點,就是最重要的是觀眾,所有來和我搭檔的演員,我們通過這個節目建立了極其深厚的感情。

現在演員多,做節目跟走馬燈一樣,能真正交心當朋友一樣的很少,我們這幾個人非常好,經常錄完節目兩三點鐘大家還坐在一起吃個飯,雖然是跨界,大家對舞臺的心是在一塊的,很難得。

其次對喜劇舞臺是很大的幫助,其實最大的受益者是我,因為他們會給我注入很多新鮮血液,他們的風格不同,我也接受了不同的學習,我基本很少拒絕,只要提出來我就會盡量做到。我們從小就有句話,學藝不如偷藝,人際交往更是如此,誰有優點我們學習借鑒。像李玉剛的不恥下問,非常謙虛,所以給我感觸很深。

澎湃新聞:最后這個問題,我也問過岳云鵬,很多人紅了會有點飄,你呢?

楊樹林:紅到底是啥概念呢,其實我到現在也不知道自己紅沒紅,我一直認為不管到啥時候干你該干的事兒就完了,當然人會有迷失方向的時候,不知對錯,但好在我們有師父,既是恩人又是家長,他來監督我們,這其實是很幸福的事情。

我一直心里都是以這個為準則:作為一個演員最重要的就是“尊重”二字,尊重你的對手,尊重舞臺、尊重觀眾。

    校對:施鋆
    澎湃新聞報料:021-96286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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