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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是否會發展國內油棕種植?

2022-02-10 12:00
來源:澎湃新聞·澎湃號·湃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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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曾憲海在云南與全國油棕試種協作單位成員開展油棕果穗分析。圖片來源:曾憲海提供

油棕是一種原產西非的熱帶喬木,棕櫚油是用其果肉榨出的油。這種紅色的油脂在史前時期可能就已經在當地人飲食結構中占據一席之地,考古學家曾在公元前3000年的古埃及墓葬中發現過大量棕櫚油遺跡,說明那時就已經有長距離的棕櫚油貿易。殖民活動和工業革命讓棕櫚油被西方社會廣泛采用,成為制造肥皂、人造黃油、蠟燭、機器潤滑劑的重要原料,油棕也隨之被引種到同屬熱帶的中非、東南亞、太平洋島國,以及南美大陸,成為今日世界上最重要的油料作物之一。

如今世界棕櫚油主產國是印尼和馬來西亞,產量占全球約80%。而中國的棕櫚油完全依賴進口,近幾年每年進口大約700萬噸,價值超過40億美元,使之成為世界第二大棕櫚油進口國。而鮮為人知的是,中國人曾一度消費過國內種植和加工的棕櫚油;中國政府出于增加本土食用油供應和生產生物燃料的考慮,也曾一度試圖重啟國內油棕種植;而如今在海南,有一群科學家經過20多年的努力,選育出了多種適合中國國內種植的油棕品種,希望重新推廣國內油棕商業性種植。

在中國油脂對外依存度超過80%,2021年底中央農村工作會議提出“大力擴大大豆和油料生產”的背景下,中國是否會重新開始在國內發展油棕種植業,勢必引發更多關注。

數度起伏

中國本沒有油棕,記載中最早的引種出現在1926年,一批華僑將其從東南亞引種到位于熱帶北緣的海南等地。

一般認為海南經歷了兩輪大規模油棕種植。第一次是上世紀50、60年代,當時全國食用油嚴重短缺,國家撥款一億元引種油棕,在海南、云南等地推廣棕櫚油生產性種植,這相當于當時一些小城市全年的GDP。到了1965年,全國種植了65萬畝,其中62萬畝在海南。

中國熱帶農業科學院橡膠研究所油棕產業發展課題組組長曾憲海告訴中外對話,當時中國對油棕缺乏認識,引進的是未經選育的低產厚殼種。此外,未能掌握栽培和管理技術、缺乏專業人才等種種原因,產量難以提升。上世紀50年代到80年代,平均每畝產油僅二三十公斤,如今東南亞主產國平均每畝能達到約270公斤。

但上世紀70年代末實行家庭聯產承包后,由于油棕的產值比不上當時的橡膠、胡椒和芒果等熱帶作物,第一輪推廣的成果逐漸被農民淘汰。

第二輪大規模種植始于上世紀80年代初,一家新加坡公司與海南澄邁的華僑農場合作種植4萬畝薄殼種油棕,但最終因為管理不善,種植面積不足以實現規模效益最終未正式投產。此外,三亞南濱農場此時也從馬來西亞、扎伊爾(今剛果民主共和國)等國引進薄殼種用于生產性種植與更新,但最終因為效益低,也于1991年全面停止了油棕商業化生產,油棕的科研活動也幾乎停止。曾憲海把此后的8年稱作中國油棕研究的“空白期”。這些多年來被作為油料作物引種的油棕,逐漸被作為綠化和景觀植物在南方栽種。但有趣的是,它們或被人為栽種,或為自然播散的子子孫孫,后來又成為曾憲海等研究者研究油棕在中國的分布范圍和生態適應性的基礎。他們發現,最北到北緯25度的云南大理仍然有油棕分布,且能正常開花結果。

1998年,國家相關部委從保障中國食用油供應出發,要求熱科院重啟油棕引種試驗。曾憲海的老師、橡膠專家林位夫等人接下了這個任務。歷經20多年,在兩代研究者的努力下,2021年,這個如今由曾憲海領銜的團隊選育出了首個適合中國本土種植,且年畝產油量超過200公斤的油棕品種“熱油6號”,并初選出了多種具有抗寒、高產、高油酸、無籽、矮生、長果柄等特異品種。此外,在2017年,該團隊還成功完成了國內第一批油棕組織培養苗的大田種植試驗。相比雜交育種,通過組織培養技術能大幅縮短種植材料培育時間,苗木也具有高度的一致性,有利于快速推廣。

一棵結果的“熱油6號”油棕。圖片來源:曾憲海提供

曾憲海在《海南日報》關于“熱油6號”的報道中表示,優良品種的自主選育有助于改變中國油棕產業“受制于人”的局面。

林位夫表示,理論上中國種植橡膠的區域都可以種油棕。橡膠作為戰略作物不太可能被取代。雖然中國南方缺少集中連片的平地,但還有大量低產林地、撂荒地、桉樹林地等邊緣土地可以利用起來。據他估算,中國適合種植油棕的土地面積可以達到2000萬畝,作為比較,中國當前橡膠種植面積約為1800萬畝。若不論對生物多樣性的潛在影響,假設這些土地都種上年產油量200公斤/畝的“熱油6號”,那么其全年總產油量將達到400萬噸。這接近中國當前棕櫚油進口量的三分之二。

那么,中國是否已經具備大規模本土種植油棕的基礎?

無果的規劃

大約10年前,中國針對在國內重啟油棕種植多有討論和謀劃。

2009年,民盟海南省委員會的一份提案建議在海南大力發展油棕產業,將其稱為“解決我國食用油緊缺和能源問題的有效途徑之一”。但是省政府辦公廳的回復卻表示,一來,海南過去大規模種植的失敗讓“廣大農民和農村基層干部對種植油棕也心存疑慮”,所以再提推廣種植油棕難度會比較大;二來,海南大多數土地已經開發利用,能用于油棕種植的已經很少了。但是它表示,海南省正根據農業部的部署在省內多地開展試種工作。

2010年,《國務院辦公廳關于促進我國熱帶作物產業發展的意見》提出加大油棕新品種引種選育力度,繼續開展多點試種,創造條件適時推進產業開發。2011年農業部的《全國熱作產業發展第十二個五年規劃》提出,到2015年,完成油棕多點試種,提出發展中國油棕產業的可行性建議。同年,為期十年的全國油棕區域適應性試種(2011-2020年)啟動,截至2020年底在海南、云南、廣東建立了9個試種基地。熱科院橡膠所是該項目的技術指導單位。

2015年,海南曾試圖超越試種,而開始發展油棕的生產性種植。省政府提出力爭到2020年建成兩個油棕重點市縣,但該目標未能落實。

2011年,時任國家主席胡錦濤在首屆亞太經合組織林業部長級會議上提出:“挖掘林業潛力,發展木本糧油和生物質能源,維護糧油安全和能源安全。”木本糧油作物由于能在山坡地等邊際土地上生長,因而被認為能夠不與農爭地、不與人爭糧,具有獨特戰略價值。而生物質燃料被認為可以保護環境,并降低石油對外依存度。

這令油棕作為木本能源作物的屬性得到政策關注。2012年,油棕被寫入了國家能源局的《生物質能發展“十二五”規劃》,規劃提出要在鹽堿地、荒草地、荒坡地等邊際土地上建設包括油棕在內的非糧能源原料生產基地,到2015年達到200萬公頃。2013年國家林草局發布的《全國林業生物質能源發展規劃(2011—2020年)》設定了到2020年新造3萬公頃油棕能源林的目標,重點區域為北部灣沿岸和滇南山區。

2013年,由棕櫚油和再生食用油制成的航空生物燃料成功地為東方航空公司提供了試飛燃料。2010年后的一段時間,全國曾有擴大油棕櫚種植用于生物燃料的計劃,但進展甚微。圖片來源:Alamy

但是這些規劃也沒有落實。事實上,2016年發布的《生物質能發展“十三五”規劃》中就沒有再出現油棕,對“能源作物”的提及僅限于生產燃料乙醇的玉米、木薯等淀粉作物。

如今,中國生物柴油產業的主要原材料為包括“地溝油”在內的各種廢棄油脂,并且廢棄油脂回收、再利用和交易體系正快速發展,部分廢棄油脂被直接作為原料出口,只有少數企業使用進口棕櫚酸化油生產生物柴油。而無論使用哪一種原料,絕大部分國產生物柴油都用于出口,而生物柴油的國內推廣還處在試點階段。

換句話說,為了制造生物柴油而擴大國內油棕種植尚未發生,目前也不具有優先性。一位資深棕櫚油行業人士估計,這應該緣于國內種植油棕成本過高,以及利用廢棄物的考慮。

高昂成本

馬來西亞的棕櫚油行業觀察者、“認證可持續棕櫚油觀察”網(CSPO Watch)創辦人許向安(Robert Hii)也強調成本因素。他說,雖然熱科院開發出適合中國本土種植的油棕品種的消息已有英文報道,但馬來西亞和印尼這兩個棕櫚油主產國的業界卻似乎都沒有特別在意這件事。因為它并沒有回答中國將如何解決棕櫚油產業的現實問題,尤其是勞動力成本。

“你必須理解外國作者總喜歡強調的所謂棕櫚油是‘低成本’的植物油,其實是一種誤解。棕櫚油或許比大豆和油菜有著更高的土地單產,但是它卻也有著很高的勞動力投入,這一成本從來沒有反映在全球棕櫚油的定價中,”許向安說。他解釋道,大豆和油菜可以使用大型機械種植、維護和收割,但是油棕樹卻必須全靠手工進行,重達20多公斤的果串必須一條一條地采收和搬運,他訪談過的很多東南亞種植園工人都因為長期的重體力勞動而存在駝背問題。在植物油中,只有橄欖油的情況與之類似,但是橄欖油的勞動力成本被充分反映在了價格中。

東南亞油棕產業存在嚴重的廉價用工問題。在蚯蚓基金會(Earthworm Foundation)2020年的一份印尼棕櫚油產業公平工資政策建議中,一個典型的印尼油棕種植園采摘工人的日薪僅12萬印尼盾(約合人民幣54元),前提是完成1.2噸的日采摘量,工人們經常無法完成這個工作量。馬來西亞棕櫚油產業則嚴重依賴主要印尼移民勞工,其工資在法定最低工資線上下徘徊。該國2019年最低工資為每月1100令吉(約合人民幣1675元),2020年提升至1200令吉。由于中國尚無油棕產業,橡膠業的職工收入水平或許可資比較。曾憲海告訴中外對話,海南和云南國營橡膠農場膠工一般月收入為人民幣3000到4000元,民營農場膠工月收入則在4000到5000元。

林位夫和曾憲海也承認,在中國推廣油棕大規模生產性種植的條件還不成熟。因為配套大型壓榨設備,就需要數萬畝大規模連片種植來獲取較好的效益。但國內土地多為分散經營,且土地流轉成本高,讓國內開展大規模種植有困難。

印度尼西亞南巴布亞的一家棕櫚油廠。油棕櫚生產若想盈利需要有龐大的種植園區,并配備榨油機、磨坊和煉油廠等基礎設施。圖片來源:? Ulet Ifansasti / Greenpeace

林位夫說,雖然“熱油6號”已經選育出來,但是目前還很難評估其市場前景,因為得先將榨油規模化才能評估成本,但國內沒有棕櫚油的榨油業,所以暫時只能用實驗室方法替代,但這和工廠環境下的榨油仍然不是一回事。

他坦誠,目前生產性種植的推廣面臨一種兩難——如果先推廣種植,那么兩三年就會結果,卻還沒有榨油廠收購果實;而如果先建榨油廠,卻又面臨原料何來的問題。已有多家國內企業來與團隊談榨油合作,但是一聽到投資資金量,以及所需的種植配套,都沒了下文。他認為只有先開展小規模生產性試種,并建立起榨油等加工配套之后,才能做進一步推廣。

而關于成本太高的問題,曾憲海認為正面競爭優勢不夠突出,走與主產國差異化的發展路徑是突破口。曾憲海認為不能正面競爭,而應當走與主產國差異化的發展路徑。這就得靠特異品種。同樣以“熱油40”為例,它的油飽和脂肪酸含量僅30%,低于一般棕櫚油的50%,有望降低攝入帶來的心腦血管疾病風險。該品種還被刻意育成一個矮化種,莖干高度僅為常規品種的50%,這讓采摘果串變得容易許多。因為缺乏加工配套,簡化榨油技術是團隊育種的一個方向。“熱油40”沒有果仁,因此能省去榨油過程中去除果仁和果殼的步驟,讓小農可以用簡易的榨花生油的設備就可以榨出毛棕櫚油。

2018年,全國熱帶作物品種審定委員會在海南舉行現場鑒評會。圖片來源:曾憲海提供

曾憲海認為,在國內推廣大規模種植的條件尚不成熟,但可以先從小規模的生產性試種開始,為后續商業化生產積累經驗、儲備技術和人才。他還認為,市場不應是發展國內油棕種植唯一驅動力,“應從食用油安全的角度考慮國內種植的價值,在國內食用油自給率不足30%的局面下,熱帶油料可以做一些貢獻,”他說。他認為,在國內發展生產性種植,需要國家政策和財政資金的引導,以及社會資本的參與。

林位夫則希望能夠對研究提供更多支持。但目前針對研究的支持僅限于農業農村部“油棕試種協作網”向種質資源獲取、育種、試種提供的支持,而沒有針對產業化的。

“走出去”

國內發展油棕商業化種植前景尚不明朗,但曾憲海等研究者把支持中國企業“走出去”發展油棕產業視為油棕研究的一個重要目標。

曾憲海所在的熱科院橡膠所已經在向在非洲剛果(金)、剛果(布)和太平洋島國瓦努阿圖開展油棕業務的中國企業提供中國自己選育的品種的組織培養苗或雜交組合。其中剛果(金)已經在制種一萬畝,剛果(布)剛開始小規模試種。而瓦努阿圖則是中國首個對外援建油棕項目的接收國。事實上,早在2005年,熱科院橡膠所就與中國機械設備工程股份有限公司合作,開始派專家向氣候適宜但是沒有油棕產業的瓦努阿圖提供油棕種子和種植技術。引種在2014年取得成功。據報道,橡膠所在2019年開始與一家中資企業在當地推廣商業化種植,計劃以“公司+農戶”模式種植1萬公頃。

“國外很多技術很成熟,尤其是在高產栽培方面,我們在抗逆栽培方面我們可以做得更好。把這塊做好了,往外推廣才有特色,”林位夫說。

熱科院的另一個單位——椰子所——自2010年以來也在研究油棕。據報道,去年8月,該所與少數海外經營種植園的中國企業中最大的一家——天津聚龍簽訂了科研合作協議,將在品種培育、病蟲害防治、油棕產業機械化、農業信息化、人才培養等方面與聚龍在印尼的項目開展合作。

但不能忽視的是,長期以來,油棕種植的擴張砍伐熱帶森林、排干高碳儲量的泥炭沼澤,被認為是繼牛肉和大豆之后的世界第三大毀林驅動因素。雖然給生產國帶來了經濟發展,但油棕產業也存在突出的損害勞工和原住民權益問題。近十多年來,這些問題在世界范圍內愈發受到關注,因而涌現了包括認證在內的多種手段追求棕櫚油產業的環境和社會可持續性。作為全球第二大進口國,中國也已經開始了從消費端推動整條棕櫚油價值鏈走向綠色的討論和嘗試。

隨著中國科研機構開始能夠向海外輸出生產技術,或助力中國企業“走出去”發展種植業,生產端的可持續性勢必成為中國將會面對的課題。比如,高產栽培技術由于可以避免擴張種植面積而具有一定的生態保護潛力,但單一化的油棕種植依然會破壞生物多樣性并增加小農的市場風險。因此,如何將油棕作為農林復合的多樣化種植系統的一部分來推廣正在引起關注。這或許也會成為中國油棕研發未來探索的一個方向。

作者簡介:蔣亦凡,中外對話資深編輯,多年來從事國際環境與農業議題的研究、傳播與編輯,擁有挪威卑爾根大學社會人類學碩士學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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