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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起幾乎為阿根廷代名詞的烏斯懷亞和冰川國家公園，抑或是別名“Braziloche”、“小瑞士”的巴里洛切，同屬巴塔哥尼亞的瑪?shù)铝崭酆喼奔偶艧o名——自然，也清靜許多。這里興許是巴塔哥尼亞最荒蕪的地帶，卻是最富生機的所在。

瑪?shù)铝崭凼峭ㄍ^鯨勝地瓦爾德斯半島的門戶，往南可及南極以外最大的企鵝棲息地，威爾士以外說威爾士語人數(shù)最多的社群也從這里誕生。

每年南半球的冬天，數(shù)千南露脊鯨從南極來到巴塔哥尼亞大西洋沿岸相對較暖的海域繁衍生息，7-9月的高峰季節(jié)甚至無需出海，駐足岸邊便能有幸一覽鯨魚躍出海面的身姿，若是住在僻靜的海邊，夜里時常能聽到低沉而悠揚的鯨鳴。

“或是在瑪?shù)铝崭蹌澲⊥В徊恍⌒挠蝸硪恢祸L魚跟你玩捉迷藏，”向?qū)iliana給我看一段視頻。兩個阿根廷人在瑪?shù)铝崭劢Ｌ巹澲澩В尘笆浅鞘袠侨海@時遠處平靜的水面上突然浮現(xiàn)兩只鯨魚，慢慢游向他們，其中一只潛入皮劃艇下，一時間畫面震動、無人出聲，我猜想這兩人一定嚇得不輕。結(jié)果呢，皮艇并沒有真的被掀翻，鯨魚是在和人鬧著玩。這樣的經(jīng)歷可真讓我嫉妒得眼睛發(fā)綠。

不過說實話，這些瀕危的家伙可真是相貌奇丑：虎背熊腰，嘴長且呈拱狀,頭上長滿所謂鯨虱的白色硬繭，以至于我找了很久才看到眼睛在哪。11月中旬觀鯨季將近尾聲，但從瓦爾德斯半島的皮拉米德斯港乘船不多時，我們便與一只形只影單的幼鯨相遇。觀鯨公司的向?qū)ч_玩笑說，以前曾有過喪母或被母親拋棄的幼鯨被其他母鯨收養(yǎng)，但如今“世風(fēng)日下”，很替這只小南露脊鯨擔(dān)心呢。

天氣極好。海獅們在巖石上曬著太陽，海鳥嘰嘰喳喳霸氣畢露。陸續(xù)又見到幾只南露脊鯨，可惜個個懶懶散散，不肯給我們表演騰空跳躍。倒是一群活潑的暗色斑紋海豚，排好隊依次在我們船邊鉆進鉆出，跳出優(yōu)美的弧線，激起漂亮的水花。

不僅是鯨魚海獅，已被聯(lián)合國教科文組織評定為世界遺產(chǎn)的瓦爾德斯半島，乃至整個巴塔哥尼亞大西洋沿岸，也因海豹家族知名。19世紀(jì)時，法國和北美人還曾在這一帶獵取海豹。我們乘車前往象海豹的兩處棲息地，一次是從Punta Delgada高高的山崖眺望全景，綠洲之畔它們好似一堆堆灰褐色的石頭，笨拙地挪動時又像是蠕蟲。真是奇怪的動物，海灘上明明有很多空間卻非要擠在一起睡，相安無事不一會兒，又發(fā)出古怪的聲音扭打起來。

Liliana說，這段時間公象海豹都在遠海捕食，留在這里的都是妻小，趴著睡覺節(jié)省體力，可以長達三個月不吃不喝。所以在Isla Escondida，我們得以慢慢貼近它們甚至近到觸手可及，對方盡管大多數(shù)時候都懶得搭理，但冷不防張開血盆大口打個呵欠也是讓人有些心驚。年幼的象海豹最好奇，不像阿姨姐姐們那般貪睡，總是圓睜著雙晶亮的黑色大眼睛打量我們，爬出媽媽認為的安全范圍又被拽了回來。

海洋動物或許是最大吸引點，但更令人稱奇的是這片荒陸上的生命。“從沒見過這么綠的巴塔哥尼亞”，Liliana感嘆，大概因為今春降雨多于往年。可我眼中，那不過是一堆半枯的灌樹叢和稀疏矮草，裸露著的干渴砂礫，被大風(fēng)陣陣掀起；貧瘠的荒原間，散落著幾座粉色鹽湖，三兩只火烈鳥在岸旁顧影自憐。

這并不可愛的自然條件，卻孕育著可愛的陸地動物們：羊駝（llama）被馴化前的始祖原駝（guanaco），出生不久的小原駝好似小鹿斑比；“模范好男人”公美洲鴕不僅負責(zé)孵蛋和遛寶寶，若有別家小鴕鳥不幸成孤兒還會收養(yǎng)它們；灰溜溜的巴塔哥尼亞野兔（mara）好似巨型長腿兔，夫妻倆若有一方死去，另一方也會悲傷而去。

瑪?shù)铝崭垡阅?70公里的Punta Tombo企鵝保育區(qū)，則居住著全世界最多的麥哲倫企鵝，它也是南極洲以外最大的企鵝棲息地。9月中旬公企鵝開始登陸、搭巢，半個月后母企鵝上岸、查看巢的好壞、接受求偶交配、產(chǎn)卵，隨后企鵝夫婦輪流孵蛋，我們正巧趕上約40天后的小企鵝陸續(xù)出世。

千萬只麥哲倫企鵝，千萬種姿態(tài)。岸邊戲水或是專心孵蛋（總是聽到幾聲短音加一聲長音的叫喊，那是呼喚覓食的伴侶盡快回來換崗），談情說愛或是嬉戲打鬧，望著碧藍的大西洋出神發(fā)呆或是在禮讓的游人面前招搖過市。而它們其中的一些冒險家，能往北遷徙至巴西，最遠到達炎熱的里約熱內(nèi)盧。

我在生動有趣的保育區(qū)博物館看到資料介紹，企鵝來到Punta Tombo約在1920年，當(dāng)時五六十只企鵝在一塊如今鋪就游客棧道的砂礫草地上安家。這么說來，那些不堪國內(nèi)政治和經(jīng)濟雙重壓迫、尋求避難天堂的威爾士移民倒是要比企鵝更領(lǐng)先了半個世紀(jì)。

那次著名的遠征是在歐洲向南美移民大背景下進行的，但又不同于其他民族：這些威爾士民族主義者希望在海外建立一個純粹的威爾士定居點，說威爾士語，信仰威爾士的宗教，保留威爾士人的全部傳統(tǒng)。首批定居者大約150人，搭乘Mimosa號從利物浦出發(fā)，航行兩個月于1865年7月28日到達如今的瑪?shù)铝崭邸Ｒ泼駛冄矍暗男U荒景象顯然不能與被許諾的“近似威爾士低地”相比，而且游牧土著早就占據(jù)這個地盤，隨時可能要了他們的性命。起初這些拓荒者被迫住在Punta Cuecas岸邊的石窟里，但因為缺少淡水，不得不跋涉至丘布特河谷，全部人當(dāng)時只有一輛小推車。

印刷工Lewis Jones是關(guān)鍵人物。他提前三年開始做準(zhǔn)備，與布宜諾斯艾利斯當(dāng)局談判，接待安置移民，苦口婆心地勸說被艱辛擊垮的同胞們留下；也是在他的促成下，定居點創(chuàng)辦了報刊，甚至開通了鐵路。威爾士人以真誠換來了Teheulche部落的幫助并渡過難關(guān)，白人與土著和平共處，這在南美并不多見。

如今丘布特省的55萬人口中有五萬是威爾士后裔，有五千人說威爾士語。在巴塔哥尼亞變化無常的荒漠里，這么一個另類的小社群就一直默默存在著：他們的第一母語并非西班牙語，而是威爾士語；他們有自己的禮拜堂，下午茶傳統(tǒng)和民俗節(jié)慶；已故的戴安娜王妃當(dāng)年造訪時受到極大的歡迎——那畢竟是他們自己的王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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