倫敦大笨鐘所在的英國議會大廈，一邊挨著泰晤士河，另一邊有一個綠地小廣場。

3月29日下午，小廣場的綠地上堆滿了鮮花，風中夾著一點兒小雨，我從家里趕到了這個地方。和我一樣，不同膚色、不同年齡的人們從四面八方走過來，都會安靜地在這排鮮花前站一會兒。

很多人手里拿著花，有的人還拿著早已寫好的紙條，同花一起，擺放在綠地上。

一周前的英國，即當地時間3月22日，這座議會大廈外發生了恐怖襲擊。包括歹徒和一名警察在內，共有5人死亡，40多人受傷。

削減中小學教育預算遭質疑

恐怖襲擊前的幾個小時，被稱為梅姨的英國首相特雷莎·梅正在議會大廈里跟議員們吵得不可開交。在英國，首相在每周三都必須抽出半個小時時間，到議會大廈參加《首相問答》，回答議員的各種問題。

根據BBC的視頻，那天的活動剛開始不久，反對黨領導人杰里米·科爾賓就直接發難：到2020年，本屆政府將削減6.5%的中小學教育預算，英格蘭的1000所學校則高達7%，為什么你要這么做？你能給家長們一個解釋么？

還沒等首相回答，他就接著說道：“ 你一方面削減資本所得稅、遺產稅、公司稅和銀行稅，一方面卻要在我們的孩子教育經費上打主意。你做的這些事情，難道比我們孩子的未來更重要嗎？！”

特雷莎·梅回復語速極快：“本屆政府認為，所有的孩子都應該受到適合他們的教育，而不是一模一樣的教育。所有的學校都應該為孩子們提供一個適合教育他們的位置。這是當下政府正在做的事情?！?

“在保守黨執政的過去六七年時間里，英國各個學校的校舍都得到了比較好的改建或修繕，當下學校的建筑都保持著一種比較好的安全狀態。同樣在這幾年時間里，我們已經讓180多萬孩子都能在被評為良好或優異級別的學校里讀書。在保證學校日常開支并不減少的基礎上，我們對原來的撥款標準進行了改革?！彼诌M一步解釋稱，“改變算法，當然會有遭到一些人的議論。但我們也設置了專門的收集意見的渠道，也專門咨詢了一些專業人士，并注意到教育部門的一些反應?！?/p>

科爾賓顯然并不滿意首相的回答，他繼續向議長告狀說：“當初她上臺時向大家宣誓稱：未來的保守黨執政時，用于你們孩子讀書的教育經費將會得到保護?！毙÷暤母胶下晱呐_下的議員們中傳出。

“但她現在做的，顯然違背了當初的承諾。甚至連《倫敦晚間標準報》的總編輯對這件事也很憤怒！”

臺下哄堂大笑。笑過之后，是長時間鬧哄哄的議論聲。

《倫敦晚間標準報》是倫敦一份有名的地鐵免費報，該報報紙新上升的總編輯不是別人，正是去年因英國脫歐公投而丟掉職位的前財政大臣奧斯本。

在議長出面維持秩序之后，科爾賓繼續發難：“議長先生，消減學校預算，意味著：幾乎所有的小學都要裁掉2名教師、幾乎所有的中學都要裁掉6名教師。費用減少，還有可能意味著：擴大學生班上的規模、縮短學生在學校上課的時間或者去請那些不合格的老師。首相是怎么想的？！”

特雷莎·梅繼續回答，語氣一點兒也不服軟，“正因為我們向民眾做出了承諾，我們看到了當下學校的實際情況，也意識到了學校需要保護。在過去這幾年我們做了一些事情：每所學校增加了老師，越來越多的老師擁有一流的文憑。本屆政府施政的成果是：教育多元化、免費教育、學術教育、教會學校教育、文法學校（相當于國內的重點中學）、大學教育等綜合上陣，為給孩子們提供了更多的選擇。”

“而這位令人尊敬的先生，” 梅首相頓了一下語氣說，“ 做任何事情喜歡一刀切，不是好，就是壞?！?/p>

闡述“教育多元化”

科爾賓仍然不屈不撓，繼續告狀道：“議長先生，她當初上臺宣誓時可不是這樣說的啊！她現在的說法和當年上臺時說的很不一樣啊！” 接下來他念了一些民眾來信。有校長說，這樣的削減預算，會導致學校裁員，一些給學生們提供心理咨詢的老師或牧師有可能也會削減。學校的圖書、電腦和其它設備，都有可能會受到影響。

科爾賓一邊念，一邊輕輕地搖著頭。他偶爾會低一下頭，眼珠透過鏡片朝右上角翻，死死盯著特雷莎·梅，“有的學校預算太低，弄的老師和家長們自掏腰包，要給學校捐助一些圖書。議長先生，這太差勁兒了！”

首相站起來走向臺前回復稱：“我們的紀錄里顯示，錢都用到了學校。我們會保護學校的預算不受傷害?！?/p>

臺下開始起哄，人們大聲地議論著。首相幾次都試著講下去，無奈臺下聲音太大，于是突然閉嘴，只好回到座位上坐下，氣得直搖頭。

議長出面，大聲說：“首相正在回答問題！”似乎沒用，起哄的聲音依然很大。議長繼續提高聲調說：“首相正在回答這個問題！她的聲音必須被各位聽到！”

亂哄哄著，特雷莎·梅又重新站了起來。接下來她繼續重申：“所謂的教育多元化，就是給每個孩子提供適合他們的教育，而不是提供一模一樣的教育。但是，無論我們做多少事情，對面這位令人尊敬的先生總是跳起來反對！”

“議長先生，” 柯爾賓繼續清了一下嗓子繼續說：“根據政府的重新計算方式，很多小學、中學都會被消減撥款?！?接著他突然一擊：“一方面這些學校在消減預算，但是，首相卻在給她自己的曾讀過的文法學校（重點中學）增加了320萬英鎊的撥款，來滿足她的虛榮心！”

特雷莎·梅在進行一番解釋之后，突然反擊道：“我面前的這位先生，他的工黨里的影子內政大臣、他的影子檢察長等人，都不讓孩子進公立學校，都把孩子送進了私立學校里去了。” 眾人哄笑聲中，梅首相繼續向議長告狀：”柯爾賓把小孩兒也送到了文法學校，他自己也是文法學校畢業的！”

“你說我是為了滿足虛榮心，那不也是你的學校嗎？！”

接下來兩人再次理論起來：到底是該對每一個孩子保持一模一樣的公平？還是整個國家應該保持學校多樣性和差異性，以滿足學生不同需求？

“今天多數的孩子們，眼睜睜看著他們的學校教育質量下降、可以就讀的課程減少。難道讓他們的人生機會因為這屆政府削減預算而遭到改變嗎？”柯爾賓問。

特雷莎·梅顯得被激怒了。她從座位上站了起來，雙手把筆記本朝前面的臺上用力一丟，揮動著左手，再次解釋說：保護學校預算，讓學校有更多的資金，讓學校的老師們學歷更優秀，讓更多的孩子能進優秀的學校，這是本屆政府正在做的。

……

會議室里還在吵吵嚷嚷。杰里米·科爾賓所領導的工黨政策是要確保多數窮人的利益，要實現這些，就自然得問企業主和國民多征稅。而特雷莎·梅和前任卡梅倫等保守黨的觀點則是：扎扎實實搞建設，減輕企業和國民的稅收，讓國力更強。而教育預算的削減問題，也是這兩個主要黨派觀點之爭的重要體現。

英國議會大廈里似乎永遠都有這樣的爭吵。

（3月29日初稿、3月30日二稿于倫敦，為《澎湃新聞》而作）

（作者簡介：安光系，兩個孩子的父親，曾為媒體人，現居英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