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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年了,為什么《在路上》仍在影響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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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多數文學名著的命運歸屬是圖書館的書架,但有一本卻成了高級時裝的T臺。
前不久發布的Dior Men 2022秋冬系列,一個由打印書稿做成的巨大卷軸在T臺中央徐徐展開。身穿格紋、牛仔、工裝靴的模特在其上行走,好像那是一條向前無限綿延的漫長大路。
而這部被搬上秀場的小說,正是美國“垮掉的一代”最廣為人知的經典之作——Jack Kerouac的《在路上》(On The Road)。
2022新年已過,但這本70年前寫成的舊書,仍在激勵年輕人踏上全新的旅途。



上為Dior Men 2022秋季秀場,下為《在路上》手稿原件
事實上,Dior Men秀場的卷軸裝置,正是《在路上》真實手稿的放大復刻。
1951年4月,29歲的Jack Kerouac靠咖啡和Benzedrine續命,花了三周時間,在打字機上快速敲完了這部小說。為了不讓更換紙張干擾到寫作的連續性,Kerouac和妻子提前將稿紙粘連在一起,最終打成了一張足足36米的長卷。


Kerouac和他的卷軸手稿
沒有分段、不假思索、一氣呵成,通過獨特的寫作方式,Kerouac創造了一種新的文體——自發式散文(Spontaneous Prose)。
盡管被大作家杜魯門·卡波特嘲諷“那不叫寫作,那叫打字”,這種文風,的確與《在路上》本身的內容完美契合:它以不加矯飾、近乎赤裸的真實性,自傳式地講述了三個年輕人Sal Paradise、Dean Moriarty和Marylou多次橫穿美國的公路旅行。他們對現實不滿,又不知如何解決,因而身心俱疲,決定用踏上旅途的方式逃離枯燥壓抑的生活,去追尋真正的自我與自由。

作為“垮掉的一代”(Beat Generation)的代表人物,正是Kerouac創造了這個術語;他說“beat”既表示“tired”(疲憊的),也表示“blessed”(神圣的)
這一切,精準戳中了1950年代無數年輕人的痛點。《在路上》迅速暢銷全美,成為20世紀最受矚目的文學經典之一。然而它實際的影響力,卻遠遠溢出文學領域,滲透到了流行文化的方方面面。
即使從未讀過《在路上》,這個至今仍不過時的文化符號,或許也曾潛移默化地啟發過你。

上海譯文出版社經典版《在路上》封面

三周,十年

坐在打印紙堆里的Kerouac
我不停地構想著另一部小說——《在路上》,關于兩個青年從紐約搭車到加州,追尋一些他們無法找到的東西,并在路上迷失自我,懷著意想不到的希望回來的故事。
- Jack Kerouac
1948年8月,Kerouac在日記里寫下這段話,“在路上”這個名字第一次被明確提起。

Kerouac日記中手繪的旅行路線圖
“三周一氣呵成寫完整本小說”,聽起來噱頭十足,也的確是事實。但《在路上》完整的創作過程,其實遠不止這點時間。它的問世絕不是一條寬闊的坦途,而是就像小說中一樣,是一條由于從來沒人走過,因而荊棘叢生的曲折道路。

1947年,第一次踏上旅途之前的Kerouac
1947年,還在寫處女作《鎮與城》的Kerouac,就已經在心中醞釀一本“關于美國公路的小說”。為此,他進行了好幾次橫穿大陸的旅行。第二年,小說的初版草稿完成了。
然而,早期版本的《在路上》文風傳統保守,與后來的“自發式散文”相差很大。從小酷愛文學的Kerouac,此時想要通過吸收前人風格,創造出一種 “美國文壇的新聲音”,但最終效果卻并不理想。


左為Kerouac的早期作品《鎮與城》,右為他喜愛的文學大師Thomas Wolfe的代表作《天使,望故鄉》
此后Kerouac又經歷了一趟公路旅行,這回他邊旅行邊寫日記,隨時記下途中見聞和轉瞬即逝的靈感。1949年11月,他拍板確定小說的全部情節,寫好了完整的大綱。
故事已經敲定,合適的講述方式卻仍在一版接一版失敗的草稿中苦苦探尋。直到1950年,Kerouac收到好友Neal Cassady的一封改變了一切的來信。

2017年,這封名叫“Joan Anderson Letter”的珍貴信件被拍賣,成交價高達206250美元
在這封長達16000字的信中,Cassady以“第一人稱,快速,瘋狂,極度坦誠……細節詳盡”的獨特筆調,講述了他在丹佛與一位名叫Joan Anderson的女子相遇又分離的故事。這種想到哪寫到哪、想什么寫什么的敘述方式,將Cassady旅途中的大悲大喜展現得令人如臨其境。
大受啟發的Kerouac決定將兩年的工作成果推倒重來,全新的“自發式散文”終于在他腦海中成形。

左為Neal Cassady,右為Jack Kerouac;值得一提的是,他們分別正是《在路上》里Dean Moriarty和Sal Paradise的原型,而現實中的Cassady啟發Kerouac創造了新的文體,小說中極富魅力的Dean則是Sal旅行途中的引領者
但1951年完稿以后,《在路上》的磨難仍然沒有結束,因為沒人肯出版這個舊作賣不動、新作又令人看不懂的窮作家的新書。擱置六年后,這部命運多舛的小說才于1957年問世。

1957年的初版《在路上》
盡管以傳奇的三周快速碼字著稱,從構思到出版花了整整十年的《在路上》,其實是Kerouac在上千天的時間里,認真斟酌無數次的成果。

工裝風潮

引領“Beatnik Style”的垮掉派作家們,左二為Jack Kerouac,右一為Allen Ginsberg
同樣是1957年,在大洋彼岸,Christian Dior去世,21歲的Yves Saint Laurent臨危受命,開始執掌Dior時裝屋。三年后,他驚人地顛覆了以往的優雅傳統,推出一個以垮掉的一代(Beatnik Style)為主要靈感的高定系列。


這件“‘Chicago’ jacket”以機車夾克為原型,用鱷魚皮和水貂毛優雅地將街頭服飾改造成高定時裝
意料之中,惡評涌來。這個系列嚇壞了顧客,搞臭了Yves的名聲,直接導致他被Dior開除。但它卻以無與倫比的前瞻性,預見了高級時裝從亞文化和街頭服飾中尋求靈感的嶄新未來。
而它的靈感來源“Beatnik Style”,正是一種很大程度上由《在路上》引發的流行風潮——隨著這部小說的成功,Kerouac被大批狂熱青少年尊為偶像,而他本人的穿著風格也與其他垮掉派作家一起,開始被大肆模仿。



Kerouac穿衣經典元素:工裝、牛仔、皮靴、圓領T恤、法蘭絨格子襯衫
1922年春天,Kerouac出生在馬薩諸塞州一個法裔加拿大移民家庭。他有著藍領階層典型的成長經歷:蕭條動蕩的早年生活,酗酒賭博的父親,尋求宗教救贖的母親……這樣的出身背景,也讓他習慣于穿得“像一個正在休假的工人”。
但與此同時,“闖蕩紐約的波西米亞知識分子”這另一重身份,又讓他與真正的工人明顯區別開來。《Esquire》將他的穿著風格概括為“隨意的優雅”,《GQ》則稱他是“藍領式‘酷’的創始人”。

名副其實!
在1950年代的美國,階級歧視鏈明目張膽,消費主義文化也正在盛行。如此背景之下,垮掉的一代逆流而上,讓年輕人開始把為主流所不齒的工裝看作“時髦和酷”的象征。
Kerouac憑一己之力,養活了上百萬間咖啡館,賣出了上百萬條Levi’s,男孩女孩都甘愿為他買單。
- Charles Bukowski


在紐約Seven Arts Cafe和Artist’s Studio念詩的Kerouac
這個巨大轉變,無疑有著歷史性的意義。
2011年,Laura Havlin在《AnOther》雜志上將Kerouac和另一位垮掉派作家Allen Ginsberg并稱為掀起“反時尚”風潮的第一人。這一風潮的核心,也就是我們都熟悉的街頭服飾。如今的它已經自下而上地席卷世界,徹底改變了時尚曾經的格局。


1993年,GAP買下Kerouac在1958年拍攝的一系列照片(右)的版權,讓35年前的他充當了一回廣告模特(左)
從未刻意涉獵過時尚的Kerouac,雖然稱不上“街頭服飾的引領者”,卻當之無愧是改變了時尚階級觀念的先驅。他將工人與知識分子、鄉村與城市、下層與上層碰撞融合,開創了獨具一格、又引人深思的全新風格。

在今天的街頭,Kerouac式美學隨處可見。是有意致敬也好,無意中受到影響也罷,至少越來越多的人已經接受了這段歷史傳遞出的理念:真正的酷和時髦,并不是買最流行的品牌、最貴的衣服,而是摸索出一套獨屬于你的風格,并堅持下去。

永不疲倦地在路上




不同版本的《在路上》封面
令人惋惜的是,憑借《在路上》被封為時代偶像的Kerouac,并不享受這圈光環。
一夜爆紅后拋頭露面的生活,恰恰充滿了他在小說中描寫的那些想要逃離的東西。人們關注他的穿著,他的言行,就是不關注小說本身。大量對作品的曲解和污名也令他痛苦萬分。



William Burroughs(左)和Kerouac
《在路上》出版后不久,Kerouac曾試著聯系馬龍·白蘭度,懇求他買下小說的電影版權,并扮演Dean Moriarty,自己則本色出演Sal Paradise。在Kerouac心中,這部電影將是一場開啟“美國新浪潮”的革命。
但白蘭度從未回應。影視改編不了了之,在愈演愈烈的抑郁和酗酒問題中,他對創作的激情也逐漸所剩無幾。
1969年,Kerouac死于酗酒引發的大出血,享年47歲。



1975年,Bob Dylan和Allen Ginsberg一起去Kerouac墓前拜訪
但盡管名氣摧毀了Kerouac本人,《在路上》這部小說卻經久不衰。
除了直接催生1960年代的嬉皮文化,《在路上》還對各個時代的流行文化偶像有過深遠影響。Bob Dylan就曾多次公開提及《在路上》對他的意義:“這本書改變了我的人生,也改變了每個人的。”

Mick Jagger身穿“ON THE ROAD”字樣的T恤
如今,《在路上》在北美的年度銷量仍能達到10萬本以上。究其原因,或許是2020年代的青年和1950年代的青年,面對的困境,其實并沒有多少不同。
動蕩的大環境令人焦慮不安;看似民主多元的社交媒體時代,實際上卻建立起了比以往更加堅不可摧的權威;每個人名義上都被允許自由表達,卻變得越來越同質化;全世界好像連結在一起,人與人之間的距離卻越來越遙遠……一切都給了現在的年輕人無數個想要逃離現實的理由,恰似70年前垮掉的一代那樣。

2012年電影版《在路上》劇照
因此直到今天,辭掉工作、收好行李、拋下所有,和最好的朋友相伴踏上無拘無束的旅途,仍然是最令我們憧憬的一種浪漫幻想。
“Nothing behind me, everything ahead of me, as is ever so on the road.”

最后,送給大家一段《在路上》中的著名篇章:
“我只喜歡瘋狂的人,他們狂放不羈地生活,熱情洋溢地說話,渴望同時擁有一切。他們從不屑于陳詞濫調,只是燃燒,燃燒,燃燒,像傳說中的黃色羅馬蠟燭那樣燃燒、爆炸,像閃光的蜘蛛劃過星空。然后你會看見藍色的光點在中間爆裂,每個人都忍不住驚呼:‘哇!’”
新的一年,
愿你擁有在路上的浪漫自由?
撰文 - yjy
原標題:《2022年了,為什么《在路上》仍在影響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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