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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濟痕跡︱央行的彈性
自央行制度創立以來,各國央行的主要職能便是:為宏觀經濟運行營造適宜的貨幣金融環境,以及維護金融穩定。在現代信用貨幣機制下,央行通過各種政策工具,根據需要進行貨幣彈性調控。比如說,經濟過熱時,收緊貨幣政策;經濟低迷時,則擴張貨幣政策。不論緊縮或擴張都可以依靠數量手段、價格手段,或是二者的結合來實現。
如果一國央行始終能夠依照其意愿(當然這種意愿應基于對經濟運行的理性分析,背后有一套嚴密和科學的系統做支撐),主動把握和調控該國的貨幣彈性,那么我們會說這個央行的獨立性很高。顯然一個獨立性很高的央行,工作效率也高。
反過來,一個缺乏獨立性的央行,為一時政治之需求、輿論之壓力、外部市場之變化等等去修改其貨幣彈性決定,往往陷入顧此失彼的窘迫之中,更有可能帶來諸多副作用,如資產泡沫、債務危機、通貨膨脹等等。這些副作用如果不能及時糾正,勢將擾亂各經濟部類的利益分配秩序,最終傷害整個經濟體的運行效率。所以,無論在哪種體制下,爭取自身獨立性都是中央銀行的本分所在。
2008年金融危機爆發至今已近10年。10年來,各主要經濟體的央行均采取了非常規的反危機措施,而今伴隨經濟的復蘇,各家也都開始了向常規彈性調控的回歸。比如美聯儲已進入加息周期,雖然步伐謹慎,但對危機時期“量化寬松”的修正已經啟動,其內部開始討論“縮表”問題。當然,各國經濟復蘇的進展不同,其央行向獨立、彈性回歸的程度也不同。
我國的情況就比較復雜。

關于人民銀行的獨立性問題,坊間的看法不一。但從其近來的操作看,總有些顧此失彼,例如在穩定匯率目標之下,利率政策的彈性被消弱了。當然,如何主動掌控貨幣彈性,對“央媽”而言始終是個技術性難題。
不妨看看這些年人民銀行資產負債表的變化。2014年之前,人民幣供給機制內生性很強,貨幣供給基本取決于外匯占款的增減,央行沒有太多貨幣彈性的調控主動權,只能依靠各種數量型工具去對沖外匯占款帶來的過剩貨幣(法定存款準備金率曾一度被提高到21.5%),而且還迫不得已恢復了行政色彩濃厚的信貸額度管理工具。然而即便如此,央行的資產規模還是一路擴張,由2004年的7.9萬億元上升至2014年的34萬億。
貨幣調控難操作的另外一個例證是,無論央行采取何種政策——是放松還是收緊,商業銀行體系總在資產負債擴張的狀態中——資產總額由2005年底的37萬億升至2016年底的230萬億,與此同時其負債結構也發生了深刻變化。那么,這種擴張和結構變化對于整體經濟運行而言,究竟是福音還是詛咒呢?這就不得不談談“去杠桿”的問題。
對于金融“去杠桿”,筆者始終不明就里,金融玩的不就是杠桿嗎(亦即資金的期限錯配),去了杠桿還怎么玩?我想這里大概有個誤解,現在大家深惡痛絕的金融領域的高杠桿,其實說的只是非銀行類金融機構負債率高,負債與資產期限錯配嚴重的問題。
的確,近年來商業銀行給非銀行類金融機構的融資規模突飛猛進。2005年底1萬億元的規模,2012年底破5萬億(占資產比重4%),2014年起狂飆,到2016年底已超26.5萬億,占商業銀行總資產的12%。如果再加上商業銀行之間的往來,那么對金融部門的融資規模將占到商業銀行資產的25%以上。這就是宏觀層多次點名批評的“金融空轉”“脫實向虛”,在經濟學書本上叫做“龐氏騙局”。
“龐氏騙局”當然要打,但怎么打是個問題?!耙蝗说貌?,全體吃藥”顯然不合理,把非銀金融機構去杠桿等同于金融去杠桿,把局部糾偏放大成全體整頓,結果只會招致系統性的市場波動,如“錢荒”“股災”等等,完了又不得不放水“救市”,功虧一簣。
當然,板子不能都打在“央媽”身上。2014年前后,中國經濟進入“新常態”,結構性問題成為主要矛盾。與此同時,我國貨幣金融環境也發生了深刻變化,外匯占款出現趨勢性下滑,進而為人民銀行獨立履行其基本職能(總量調控)掃清了道路。
但正如前面所說,商業銀行并未因為經濟減速而停止擴張,為維持盈利和資產負債表的質量,金融機構之間的業務快速擴張,以致金融“脫虛實向虛”。在這種情況下,為確保一定經濟增速而又不能出現系統性風險,貨幣政策被賦予了諸多結構性調控的宏觀意圖,而“央媽”這位總量調控者才剛剛有機會“獨立”就又不得不干起“結構性調控”的分外活兒。
由于可借鑒的經驗不多,這兩年“央媽”只能“摸著石頭過河”——2015年主動“縮表”(央行資產當年凈減少了2萬億),告訴市場貨幣供給機制要變了;2016年啟用“宏觀審慎評估體系”(Macro Prudential Assessment, MPA),對商業銀行開始更全面的監控和監管,同時回調上年的“縮表”行為(當年凈增加2.5萬億資產)。
各種動作,意圖不外乎讓商業銀行擴張資產負債表的速度保持在合意的水平。可惜事與愿違,由圖可見,2010年之前,商業銀行與央行的資產比例關系基本穩定在3.5:1左右,此后雖然貨幣政策由寬松轉為穩健乃至中性,但這一資產比例關系仍一路飆升,達到去年底的7:1。換句話說,當前商業銀行正在以兩倍于央行的速度進行擴表,央行本應有的貨幣彈性已經完全失靈了。
2017年開年以來,央行繼續多管齊下,將表外理財納入去年啟用的MPA評估中,新增貨幣供給工具 “甜辣粉”(“TLF”——臨時流動性便利,Temporary Liquidity Facilities),上調金融市場的政策利率。這些新舉措能否湊效,我不敢妄言,可以肯定的只是,如果想單靠貨幣政策/“央媽”就把總量和結構問題都包攬了,那么這條路一定很艱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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