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成名前在香奈兒晚宴上顧自低著頭一樣，在上海等待講座開始前，Alec Soth穿著不顯眼的衣服坐在餐廳不顯眼的角落。

他為“色影無忌”網站主辦的二〇一六新銳攝影獎做評委，并于1月8日在上海M50“新時線”畫廊做了一次演講，到場的人擠滿了過道和門口。

關于他的紀錄片《Somewhere to Disappear》以及在多年前的采訪中，不斷有人提及Alec Soth是一個多么靦腆的人，以及他與被拍攝者之間溝通緊張、在大冬天里汗流浹背的記憶。某些瞬間那個靦腆的小男孩會間或閃現，然而他一旦被人群圍繞，就像是進入了另一個極端，Alec Soth的講座現場如同搖滾明星現場一樣火熱。

Alec Soth在印度學習大笑瑜伽時拍攝的照片。

這個好脾氣的美國中部人是否正在面臨中年危機？Alec Soth幾乎不直接表達自己的情緒，除了“我要喝點東西！”、“結束了吧？沒有媒體了吧？”這類表現基本需求和抵觸的語言。采訪中他回避了曾經無意中說起服用抗抑郁藥物的事，這些年他接受太多次采訪了。在之后的講座現場，投影儀的分辨率問題將方形照片壓扁了，他多次表示抱歉后暫停了演講，帶著全場一起做起 “大笑瑜伽”。現場回蕩著他經久不息的夸張笑聲，投影儀的問題始終沒有得到技術支持或解決，站著的人群浩蕩如老字號燒臘店門口的隊伍，望向他的眼神依舊熱情。笑完后他說現在覺得好多了。

Boy with chicken

Young man with egg (and superman tattoo)

Superman suit

最初是什么組成了Alec Soth？明尼蘇達的冬夏溫差、大胡子、一臺上世紀80年代Philips&Son 8X10大畫幅相機、20美元一張的彩色負片、一臺能發動的車。From here to there系列中，抱著雞的小男孩、手臂上有超人紋身的拿著蛋男人、超人披風……像連詞游戲一樣，從一個想法連接到另一個。想法會引出下一個目的地，于是有了令他名聲大噪的Sleeping by the Mississippi系列。

下一個目的地都在方向盤上。圖片來自alecsothblog.wordpress.com 2006年9月27日的一篇問答

Sleeping by the Mississippi，密西西比河是穿越美國中部的一條河流，河岸以北是他的家鄉明尼蘇達。這條河流對于美國人來說是一種精神上的隱喻，與馬克吐溫等象征著自由思想的人相聯系。關于他更多的作品系列可訪問網站http://alecsoth.com/

“在拍攝《眠于密西西比》時，我只是一個無名小卒，沒有名譽帶來的壓力，因此可以隨心所欲的選擇拍攝對象。”如同他曾經發現攝影的邊界那樣，人們無從知曉一張照片背后的更多，也無法參與他的探索。講座現場有人再次提問他攝影與繪畫、與文學的關系，他說，攝影更像是寫詩而不是創作小說。此外，他現在對音樂充滿興趣。

和Alec Soth沒怎么聊攝影

澎湃新聞：去年你和Walker Art Center藝術商店合作，別人得花100美金，通過Snapchat獲得你發來的25張照片，根據這個社交軟件的游戲規則，10秒鐘之后照片就會自動銷毀。那次經歷中你的體驗是如何？和買家交流過嗎？

Alec Soth：當時美術館找我，我正在玩Snapchat，它讓照片變得虛無，我開始思考如果人們能在藝術商店里買到并擁有的話，什么東西才是有價值的。我和買家溝通過，也想做點特別的事情，那些付錢的人說想看“秘密”，我把“秘密”透露給了5個人，所以不能告訴你們那些照片是什么。這件事的整個過程，怎么說呢，我其實有點抵觸，關于金錢和藝術也依舊覺得矛盾。

澎湃新聞：這幾天有個新聞說哈蘇相機將要被中國的大疆公司收購。你現在還用大畫幅拍攝嗎？還是徹底轉型用哈蘇數碼了？以后是不是也會嘗試航拍？

Alec Soth：之前用過大畫幅也用數碼，現在用的是膠片機。將來誰知道呢，也許會嘗試航拍也不一定。

澎湃新聞：使用不同器材的時候，你的想法構思也有變化嗎？

Alec Soth：會，技術會直接改變我們看待日常的方式，但我不會去比較哪種更好。

2016馬格南年度圖片入選的Alec Soth作品及說明截圖。

澎湃新聞：馬丁帕爾選擇的2016馬格南年度圖片中，你的那張照片是一名鼓手蒙著眼睛在荒廢的后院打鼓？你知道他為什么選擇這張嗎？你自己心目中的年度圖片是哪張？

Alec Soth：完全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也可能我沒交幾張照片，他實在沒什么可選的了。我自己的話，這個無法選擇也無所謂，現在我也拍照，但是已經排在spiritual reality（注：果然都去搞靈修了）后面了，我不在意什么最佳不最佳。

他個人發起的Little Brown Mushroom出版社做獨立出版物，起源于他對于敘事、處理文本與圖片的關系間的興趣。圖片來自其官網

Little Brown Mushroom出版社是一個實驗室，得以讓攝影師的想法更完整地呈現。圖片來自其官網

澎湃新聞：Little Brown Mushroom是如何運作的？你自己主導畫冊照片的怎么選擇和排版嗎？還是有合作的圖片編輯？

Alec Soth：就像小孩子玩的沙盒游戲，這里是我的領地，和一群人一起玩，我盡力不讓它成為生意，在這里有各種做實驗的機會。

圖片來自馬格南官網

澎湃新聞：在你曾經到中國拍攝過，一次是在重慶，一次是在北京，當時是什么原因來中國拍攝的？那些照片滿意嗎？

Alec Soth：我在2008年奧運會之前來中國拍攝，那是段不錯的經歷，在北京拍攝了練體操的小孩子。不過這是一份工作所以我并沒有收錄進畫冊。

澎湃新聞：中國有非常多的年輕攝影師很喜歡你的照片，或者說有的中國的攝影師也嘗試模仿你的方式去拍攝中國。以你看過的中國攝影師作品中，有沒有比較特別的視覺元素或視角？作為評審你更看重哪些特質？

Alec Soth：首先我覺得攝影是一種國際通用的語言，我很高興能影響別人，我也受到過很多人影響，是否模仿之類的這都不是問題。我并沒有看過很多中國攝影師的作品，這次比賽作為評審，看到的只有進入最終評選的那些攝影師的照片，但我挺驚訝的，他們各有特色。我喜歡真實的記錄，有些攝影師懂得傾聽自己內心的聲音。我不喜歡那些傾向于給人留下深刻印象的照片，或者一些意圖顯示自己有多聰明、技巧多精湛的照片。誠實、真實就可以。

他曾經的夢想是成為一名畫家，但不喜歡把自己關在房間里畫畫。對敘事和故事的濃厚興趣甚至一度讓他有了成為電影人的念頭，但由于生性害羞又習慣獨自工作，只能不了了之。陳榮輝 圖

澎湃新聞：美國最近好嗎？如果有人邀請你拍攝現任總統，你會答應嗎？

Alec Soth：……別提了……如果是邀請我去拍攝，那就當成是一份正常的工作，畢竟能拍攝的是他們想展示的，并不存在什么創作發現。我還真有個朋友在為政府拍照片。我個人有點抗拒名人，不只是政客，我會對名人說“不”。好吧，如果現任總統邀請，也許我會打好光，讓對方坐好……（注：他比劃了一下抄起腳架掄過去的動作，也可能是我們誤讀了）

澎湃新聞：你收養了一個女兒，她小時候拍的照片也曾被收錄在你的攝影集中，你會教她攝影嗎？

Alec Soth：不會，那會兒她還是小孩子，她的照片是我經過重新裁剪處理過的。現在卡門已經14歲了，她非常酷的，不喜歡拍照。

澎湃新聞：聽說你是個乒乓高手？為什么會喜歡乒乓？

Alec Soth：我打得還行，沒有中國人打得好，哈哈哈，不過在馬格南里我應該是乒乓球打得最好的。這項運動可以讓我不用思考，要做的只是不間斷、一刻不停地把球擊打回去。中國人一定都很厲害，是不是念書的時候就開始打乒乓了？

澎湃新聞：沒你厲害，我們那會兒不打乒乓，只知道讀書、練中國功夫。

Alec Soth近年來接受了很多采訪，其中關于攝影方面的問題十分詳細，可以去網上檢索。不過有時候你必須認真審視一下他的回答是否繞過問題本身、調換成了他想說的。最后感受一下在上海的這幾天，他的Instagram上發布了什么照片：

本文內所有圖片均得到藝術家許可使用，其中馬格南相關圖片均為官網允許網絡傳播下載尺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