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獨家|一位法國外交官寫了本關于中國當代藝術的小說
就像《1Q84》不是《1984》一樣,《石頭新記》也跟《石頭記》沒什么關系,這是本法國人寫的小說。作者叫尼古拉·易杰,35歲,漢語學士、藝術史博士,曾任法國駐中國大使館圖書與思想交流處文化專員,出過一本百科全書《上海》(法語)——不可忽視的是,他蓄一頭黑亮的卷發,有一張像阿蘭·德龍的臉。
易杰迷戀中國文化的歷史感,因此愛上了石頭,對他而言石頭不是礦物質,而是永恒的實相。在京滬生活數年后,帶著北京出生的兒子易杰調任法國駐印度大使館,現居新德里,每年仍然要看十多本中文書。近日他“回到”上海,在接受完澎湃新聞的專訪后,他要去見住在靜安寺的妹妹,用走的。問他認識路么?
他說:上海,我當然認識路。

“上海,我最喜歡黃浦江”
《石頭新記》是本半紀實小說,寫了一位癡迷中國藝術的法國學者,妻子離世后受一收藏家所邀來華,結識了畫家劉丹,并隨劉丹及收藏家的女兒周游世界各地,遍訪中國當代藝術家、收藏家的故事。看似情節并不新奇的故事,讀來卻驚心動魄,因為現實。讀者輕易能從那一個個真實或者近似的人名里窺見當代藝術品市場一隅,領略當代藝術品交易的顯規則與潛規則。
易杰癡迷石頭,他認為“在這個全世界都應承擔責任的危機時代,在虛假的夜和人工的黑暗”中,傾聽石頭的音樂是唯一的解藥。“試金石、點金石、建造教堂的石塊、建筑用的石料……石頭在那里幾百萬年,幾千萬年。成形,變形,移動運轉……常禁錮在當下的目光看不見,但是畫家、詩人、書法家看得見,特別是在中國。”
易杰二十歲到二十五歲間把《紅樓夢》的中法文都看了,這是對他最重要的中文書,接著他逐漸被孔孟吸引再到魯迅、張愛玲,最后看到王安憶、梁文道,興許是這個異邦人身居遠方,目睹到橫貫時空的文脈。他說有的城市是博物館,有的城市是現代建筑,他哪個都不喜歡,只偏愛現代與古遠的共存,因為那樣的都市不是靜態的,能辨識出它的發展軌跡,它是“活”的文化。
“我最喜歡走路了,在上海的時候我可以走幾個小時,去豫園、文廟,我不想做那種匆匆忙忙的游客,我想好好看人,看這里。我最喜歡上海的地方是黃浦江,因為它一直在那兒,像一個永恒的樣子。”

易杰說他這回在上海“暴走”時碰到一小老頭在擺攤,賣各種小東西,他問人家“你有沒有石頭?”小老頭翻出一個硯臺,易杰說自己一看就知道是清朝的東西,喜歡得不得了,花了幾百塊買下來了。
易杰說他特別喜歡上海,有時候一會兒看看浦西老宅,一會兒看看外灘歐式建筑,一會兒再看看摩天高樓,他就想“上海會不會成為下一個亞特蘭蒂斯呀?”兩千年后,人們會半信半疑地提起這個傳說,在歷史的只言片語中,尋找“古上海”文明存在過的證據。
易杰說人必須穿過歷史與沉重才能看到未來,但現在的年輕人不愛看書,看書對他們來說太麻煩,他們更愛拿著手機玩游戲、看視頻,這是個全球化的問題。“在法國,年輕人的生活跟年紀大的人很不一樣,他們真的很少看書,我說的是真的看書,更多情況他們看了什么自己都不記得,因為這些年輕人的腦子越來越習慣放松地看電影、玩,看書不一樣,看書需要集中注意力。”
“我真的希望我們法國年輕人能看一些好的書,我寫這本書就是為了告訴年輕人,中國有非常好的文化,中國不只是貿易,因為對中國了解不多,現在他們對中國會有些誤解。”
易杰稱自己害怕現在的年輕人不知道歷史、文學、藝術是什么,怕他們的腦子再也不能看書,因為如果他們不閱讀,不能從歷史里找到外部世界的答案,他們就會陷入一種內心的焦慮感中。在書中易杰管這些新年輕(new youth)叫孤獨的一代:小金童、職場女強人、非主流文藝青年、流浪漢,他們是“城市物種”,他們的孤獨來自于無人傾聽,同時他們也不善于傾聽別人,然而他們又鮮少從閱讀里找到慰藉,無法找到與歷史的聯系,無法與自己獨處的時候孤獨自來。
“中國當代藝術家太受西方影響”
易杰把自己對于中國傳統藝術的認知歸功于自己的藝術家朋友們,這些在《石頭新記》里也有寫到,同時側面描寫了中國當代藝術家的生存現狀。
他認為,20世紀的美國人和21世紀的中國人的共同問題就是,都習慣根據一個藝術家的名氣和“行情”來判斷他的價值。易杰說他看到的中國當代藝術家,有些被媒體或者投機者托舉得很高,還有些藝術家為了迎合外國市場,喜歡做“越大越好”的作品,當然他還相信存在相當大量無機會親近市場的游歷的藝術家。他認為很多中國當代藝術家有兩點問題:受西方影響太重,這不是藝術是政治,他們應該被稱為西方中國當代藝術家;此外當代藝術家缺少對中國傳統內容的傳承。
書中易杰寫到了一個中國旅法藝術家,“這位乘著家庭、政治、經濟、外交東風的中國當代藝術家,很清楚怎樣把個人形象當武器。他毫不擔心,繼續大口吃著漢堡,因為他知道,他可以乘坐第一家飛機飛到自由世界,在那里,人們將像迎接壯士一樣迎接他。這是法國或美國的當代藝術家所沒有的待遇。”
易杰認為,西方就是喜歡買異見分子、良心和道德的賬,很多藝術家變成了媒體炒作的由頭。“事實上做這樣的藝術品是很容易的,這些當代藝術東拼西湊,或者拿領導人的畫做個波普,然后拿到紐約或者香港去展覽就好。”
易杰對于中國當代文化的傳播有著股粉絲般的守護,他甚至在書中提到,“……有一些不那么嚴肅的哲學家,比如X丹。這位‘學術明星’曾受邀分享孔子的快樂秘訣”。他一方面擔心有人因為聽了這樣學術明星的解讀,而止步于對孔子的理解;另一方面,他慶幸有這樣一種途徑把人引領向孔子——他歸結這種狀態像在星巴克喝茶,不專業但至少是茶。
易杰說在法國中國的書大多數都是古代的,當代的書很少,因為他們對中國的社會現狀興趣不大。十年前,有兩個上海女作家的書在歐洲、美國很火,那就是魏慧、棉棉,她們是西方概念里反常的中國女作家,敢于寫性。易杰笑稱,這樣的情況與中國當代藝術家一樣,西方人他們不懂中國人,對中國人的生活一點不了解,甚至以為中國人沒性生活,他們是在獵奇。
“我希望他們來,來中國,因為我特別喜歡中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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