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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居大小兒子家、常年見不到老伴,我是被迫分居的“老漂族”
原創 顯微故事編輯部 顯微故事

為了幫助子女帶娃,這一代老年人搭上了晚年的婚姻生活。
因為不放心保姆帶娃,也為了給在大城市工作的子女節省開支,很多老年人選擇做“老漂”,去大城市帶孫輩。
但并不是每個付出都能得到它所應有的回報。
有些年輕人對于父母的付出覺得理所應當,也計較兩代人育兒觀念的不同,和父母之間諸多隔閡。但他們的計較背后,或許忘記了,年邁的父母為了他們犧牲了青春,現在也在消耗自己的晚年。
本期顯微故事講述了幾位老人為了子女被迫分居,他們之中:
有的人離開了生活38年的村莊和老伴,遠赴人生地不熟的北京,給兒子帶娃,還被有潔癖的兒媳嫌棄,不讓進廚房,成了一個免費的保姆。
有的人因為老伴去城里帶孫子,自己獨自留守農村,上山砍柴被野豬夾夾傷,因此被困深山14 小時,那一刻,他做好了死的準備,可是連遺言都沒人說。
有的人和老伴兒被各自分配到兩個兒子家帶娃,老伴兒帶著兩歲的小孫子出去玩,被他拉摔倒了,骨折了,大兒媳婦說兩家早就說好,老人分家以后,各負責一個,生養死葬各不相干。
以下關于是他們的真實故事:
文 | 王家家
編輯 | 卓然
王阿姨 58歲 重慶
我今年58歲,重慶奉節龍潭村人,在這兒生活了38年了,從沒有離開過。
直到,我兒子生了娃。
現在我來了北京給他們帶娃,孫女一歲。起初的一年都是親家母來照顧的,后來她兒子的孩子也要出生了,她就回去了。
本來我不想來帶娃。在老家,我可以早上起床就去地里干活兒,餓了灶里還燒了紅薯,掏出來剝了吃了,夏天和老伴不樂意做飯,有時,兩個人隨便吃點面條或者湯洋芋塊塊就可以了。
看起來很無聊,但我們過得自由自在,想幾點吃飯就幾點吃飯,累了就休息一下,無聊還有村里人一起聊天,好不自在。
但是孩子沒人帶,請保姆,還得請住家的,兒子說北京起碼要1萬以上,還別說要做其他家務和做飯了,關鍵是還不放心,她一個人在家帶孩子,沒人盯著。
很多村里的人都說我去大城市過的是兒孫滿堂的好日子,但只有來了才知道,在這里有多憋屈。
兒子高中畢業就考了北京的大學,在十里八鄉是出了名的高材生,還考了研究生,現在工資挺高,一個月3萬左右吧。找的媳婦也是高高大大的,是東北的,關鍵還是博士,在醫院當醫生,工資也不低,但是和我兒比應該還差點。
他們買房子,我們老兩口是什么忙都沒有幫上,他讀書這些年都是貸款的。還好女方父母有錢,他們自己的錢和親戚朋友這邊借的。具體好多錢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很多很多,每個月還得還貸款。
媳婦工作忙,休假的時間都要早上去查房,經常值班,家里也照顧不了。
娃只能跟著我睡,半夜哭鬧,我哄,紙尿褲,我換,喂奶的都是我,她太忙了,但是她一直沒喂過奶,當時我們怎么說不聽,肯定是怕身材變形。
特別是在換尿布上,她還說我了,我至今記得,她下班回家,抱娃娃,發現孩子總哭鬧,結果發現她又尿了。
還邊換邊質問我的樣子,說怎么不換,我就回答,一片就是幾塊錢,一天幾十塊,尿了就換,要很多。
她心疼孩子直接說,尿不濕還是用得起,濕了就換,不是孩子不舒服。但是我也是為了節約啊,我們那時帶娃,那有什么尿不濕,都是尿布,還不是干活完了才換。
現在的娃,可嬌氣了,我實在有些帶不來。我委屈的進了自己的屋,沒有再理她。
還有孩子的輔食,吃得些什么,我也不懂,什么蝦皮啥的,那個干干的,有什么營養?
還有海蝦,那個寄生蟲可多了,還那么貴,有次孩子拉肚子,不就是那些亂七八糟的輔食弄的?
媳婦還非說是我沒勤換尿不濕弄的,這次沒有當面說,我聽到她在屋里小聲和兒子說的。
兒子還真聽她的教唆,我恨不得一個人跑回家去,一輩子都沒有受過這氣,氣得和老頭子打電話,現在只有他才向著我,兒子有了媳婦就忘了娘了。
電話那頭,我問他在干嘛,他說在挖田,準備種點大蒜。但是我的電話來了,還是馬上就接了。
他聽出我情緒不對,就問我怎么回事,我就是事情一五一十的說出來了。然后,他開始安慰我,叫我別多心,他們也不容易,北京花費也大,曉得我是個老實人,別多想,娃娃帶好了比什么都重要。
我還和他說了些,我和媳婦的事兒。
最關鍵的一點是,媳婦不讓我動她的廚具,她有潔癖,動了的話,那個東西就得扔掉。
有次我看到垃圾桶里有我動過的碗,我問她,她只說是壞了。我的碗和他們的碗都是放在不同的地方的。我承認我是農村的,但是我就真的那么臟嗎?
老頭子安撫好我的情緒,還說要給兒子打電話。最后,也不知道他給兒子打電話沒,只知道他們對我好了很多。
只是,我真的想家了,想家里的大黃狗了,想那個花貓子,想那幾頭肥豬了,還有我的蘿卜是不是吃得了,被霜打了沒,紅薯挖了好多斤,人和豬吃夠不夠。
還有老頭身體好不好,一個人在屋里,曉得吃的些什么東西額。他一輩子都是吃我做飯,現在要自己動手了,做不做得來額。深山老林的,一個顧不孤單額,我都不曉得,我很擔心。
兒女能干,是多少人希望的,考上大學那時好多人說,我們以后要享福,但是越能干的后人只會飛得越來越高,離你越來越遠。
現在老頭子一個人在家,孤零零的,我也是在這邊。雖然是兒子家,但是我就感覺我是外人,跟保姆差不多,還是免費的。
兩個人過了大半輩子了,還有多少年可以活,老了老了還得分開,也不曉得這樣的日子還有好久才可以結束。
李大爺 65歲 山西
我老伴已經進城帶孫子孫女年5年了,當初兒子也叫我一起去,我可不想去。
我是一個喜歡土地的人,土地就是根,土地就是我的命,我們吃的都是土地里種出來的。
我舍不得我的土地,城里的菜不好吃,還聽說有什么保鮮劑,打蟲藥都在用,多不健康。
還有就是城里的生活,我可過不習慣,房子那個地板磚锃光瓦亮的,還是白色的,我都不敢踩上去,進門還得換鞋。小區的人一個也不認識,見面也不打招呼,冷漠的很,天天見面不相識。
最煩的就是我吃煙的問題,我都吃一輩子的葉子煙了,煙癮又大,起碼30,40分鐘就要吃一次。
大孫子出生那次,我也去了兒子那里看孫子。可是不讓抽煙,不光是他們的房間不讓抽,其他房間也不讓,特別是廁所,我在農村哪個管我,就喜歡上廁所抽煙,可以少些廁所的味道。

我隔好久才能去抽煙,就跑到小區的角落里去抽,白天還會遇到保安,說公共場合也不讓抽。只能晚上出去抽,那個臘月的大冬天出去,確實冷,結果那次去了還重感冒了一場。
所以現在不到萬不得已,我才不去城里。
不過老婆子不在身邊,確實不太方便,還記得她才走的時候,早上起床我就習慣性問她,我的衣服在那里,然后突然才反過來,她不在家,還得自己找。
以前晚上她都會燒好開水灌在溫水瓶里,半夜我有喝熱水的習慣,前幾天自己沒有燒,就沒喝得了。
以前經常有她在身邊嘮叨,說我衣領沒有整理好,現在我也懶得管了,以前老是抱怨她煮豬食做飯慢,耽擱了田里干活兒的時間,現在自己做這些好像更慢。
想想還是錯怪她了,我最想的還是她做的飯,那個雞頸子、紅燒肉、炕洋芋、折耳根都是一絕。來我們家的客人,都夸她的好手藝,說我這輩子有福氣,討到這么好的媳婦。

一個人生活在農村,有時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一天就是吃飯,但是有時一天一頓,有時一天兩頓,有時一天都吃面,蒸紅薯什么的,對付一下,一個人吃飯不講究,感覺也什么勁兒,菜也沒有味道。
最怕的就是突然生病和突發事情。前幾天我們村里的一個80多歲的老爺子,也是常年一個人在家,那晚,他烤煤炭火,四門緊閉,直到第三天,他鄰居老頭看他幾天沒出來打牌了,去看他,怎么叫,都沒有回應,門打開的時候身體都僵了。
除了有點悲傷,也暗自慶幸,還好我是烤柴火的。眼看著屋里的柴火不多了,取暖和做飯煮豬食都得用,趁著好天氣,得去上山砍點。
和以前一樣,我來到了我們自己的山上。柴差不多了,我打算背柴回家時,突然感覺踩到什么,還沒有感覺到疼痛,我的左腳就動彈不得,被什么東西夾住了。
然后,我就感覺一股熱的水從腳上流下來了,后來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等再次醒來的時候,一看,原來是有人在這里放了野豬夾,現在退耕還林,加上農村人少,野豬猖獗,吃莊稼,于是就有人放了這東西。我腳就被這東西夾住了,還看不清腳受傷的情況,因為血肉模糊。
在不遠處有我脫下來的外套,荷包里有我的手機,我忍著劇痛,試著往那邊挪著,但是這個夾子紋絲不動,眼看著這個方法行不通,怎么辦?難道我這條老命就交代在這里了啊。
在這大山里能有什么其他辦法,那就只能等著,等待死亡。每一分鐘都是煎熬,看著天上的太陽慢慢的落下去,天應該要黑了,這或許就是我最后見到的太陽吧。一天也沒有人給我打電話,肯定沒人知道我困在這里。
如果到了晚上,我起碼要成為野豬的盤中餐,不被野豬吃了,這么寒冷的天氣,我不被凍死也得凍壞,本來就一把老骨頭。
我開始想遺言,我想見老婆子,想見兒子,叫他好好對老婆子,我走了不能讓媳婦欺負她,想見孫子小孫女,我這輩子看不到他們了。
遺言對誰說啊,我又什么錢和財產給他們,這輩子真是失敗啊。我又想起來和老婆子第一次見面,那時候多年輕啊,她長得真好看,要不是我追得緊,她可跟別人跑了,結婚前幾年她還看不上我,差點被拐跑了,還跑去鄉鎮府離婚,還好我沒有同意。
回到現實,天已經徹底的黑了下來,我沒希望了。這時電話不停的響,因為每天晚上8點多,老婆子都會給我打電話,是多年來的習慣,我多想去接啊,腳撕裂的痛,沒辦法,讓它繼續叫著吧。
很幸運的是,就是這打不通的電話救了我。老婆子讓侄兒去屋里找我,沒有找到,然后他找到村里,組織人員找我。
兒子老婆他們也在兩個小時左右趕了上來,我終于得救了。后來才知道我被困山上14個小時,我也是命硬。

進了醫院治療了半個月,沒了兩個腳趾。
在兒子家休養就像坐牢,我可擔心我的地里的白菜和紅薯了,估計被野豬吃沒了。還有我的貓,我的豬,我的狗。他們是不是侄兒給養瘦了額。
其實我多想一家人在一起,兒孫滿堂,老婆子也在身邊,少是夫妻老是伴。在我最困難的時候,還是只有她記得我,是她救了我,給端屎端尿的。
我不想和她分開,但是城里我實在住不慣,還有我舍不得我農村的土地。我多希望孫子孫女大點了,可以自己上學,老婆子就可以回來了,我們老兩口回家過自己的日子啊。
鄭大爺夫婦 76歲&70歲 云南
剛剛看到了一個新聞,給我哭得不行,講的是80多歲的一對老夫婦被迫分開,一個去小兒子那里生活,一個去大兒子生活。
我能明白他們的苦,因為我和老伴兒也是這種情況,在一起生活了一輩子,現在也分開了。
我們雖然沒有他們那么大歲數,但是我也76了,她70了,身體硬朗,但都有高血壓,她還有糖尿病。
我們還有多少日子了,恐怕這一分開,就是永別了吧,彼此最后一面都見不著。

年輕的時候,我們覺得生兩個男娃是多么值得驕傲的事情,在兄弟姐們和村里都抬得起頭,高人一等。
可是現在才知道,生女兒才幸福得多得多。因為現在兒子的家里都是媳婦說了算,他們根本做不了主,養兒防老的時代已經過去。
這可能跟他們是上門女婿有關系,也怪我們老兩口沒能力,到了他們娶妻生子的年紀,我們家太窮了,給不起彩禮,也沒有房子,加上自己生活的地方條差,公路都不通,自然就沒人愿意嫁過來,我們村至今還有不少光棍。
還好他們自己爭氣,雖然結婚的時候有點晚,也是上門女婿,但總歸是有自己的家了。
我們為此也感到很慶幸,但是他們這兩家的條件也都不是很好,大兒媳婦的媽媽剛剛去世,一直沒有爸爸,孩子就沒有照顧了。
小兒子家的爸爸是個瞎子,沒有媽媽,所以我們就一家去一個,他們年輕人可以有空出門去掙錢,不是這個家就撐不下去。
老大家有兩個孩子,老二家一個,經過他們兩兄弟的商量,老伴就被分配到了老大家,去了湖南。
我被分配到了小兒子家,他家在貴州,因為小兒子家有個爸爸,我去方便些,孩子也小些,我身體更好。

人老了,后半輩子都是為了兒女活著的,這話一點都沒有錯,我們就是。
老了還得是靠他們,負擔又大,背井離鄉,和老伴兒分開還不是為了他們,還可以動得了的時候,能幫點是點。
現在已經各自來了這邊大半年了,前段時間孫子感冒,幼兒園都沒上,我就帶他到鎮上買藥了,可是老是不好。
媳婦說叫我帶去城里看看,可是我又不認識幾個字,那些大醫院我連怎么掛號都不曉得,怎么去嘛,終于她叫來她妹妹幫忙,去了城里的人民醫院檢查,原來是肺炎。
我很著急,天天在醫院守著,醫院外面的飯貴,我給孫子買肉吃,我就喝白米粥,兩塊一碗,結果媳婦還是劈頭蓋臉的說了我一頓,說我沒把孩子帶好,舍不得給孩子吃好的。
我怎么不心疼?吃著白粥,一路哭一路想,我帶孫子,還嫌沒有帶好,為什么自己的兒子在媳婦旁邊,一句話也不說,讓她來數落我,這個兒子真是白養了,我想把孩子帶生病嗎?
我也擔心老婆子在大兒子那邊過得怎么樣。聽說,前段時間她帶著孫子出去玩,一不小心被兩歲的孫子一拉,就摔倒田坎下去了,結果肋骨骨折,被鄰居發現,才送往醫院,要做手術,至少要6到7萬的手術費。
我當時恨不得丟下手里的所有事兒去看老伴兒,但是走不開,屋里一個要上學,一個是瞎子,怎么走得開。
我也只能遠遠的在心里擔心著,關鍵最嚴重的問題是醫藥沒有著落。有一天我正在田里干活兒,老伴兒給我打來電話說。
大兒子媳婦剛剛來醫院接她了,我當時很驚訝,不做手術了?原來,大兒子找小兒子商量老伴兒手術費的事情,說一人一半,小兒子起初答應了的,后來小兒媳不同意。

原來他們早就已經商量好了,我們老兩口分別去照顧他們的孩子,以后生養死葬都各不相干。
一個人養一個,等過世了,也是一家埋一個。
她還說,本來就是大兒子的孩子把老伴拉摔的,更應大兒子家負責。于是大兒媳婦就不干了,直接就去醫院,準備把老伴接回家去。
我趕緊打電話給小兒子打電話,斥責他,雖然他和老商量好了,但是她不是你媽嗎?她生你沒有受苦?她沒有養你,那么沒有良心。
他在電話對面一句話也沒說。幾經周折,最后他們還是借了些錢給老伴做了手術。
現在老伴還是在老大家休養,但是老大媳婦就只能回來帶娃和照顧她,就出不了門掙錢了,老伴也感覺就受盡了她的白眼,極盡嫌棄。
老婆子還聽到她和大兒子打電話說,他們劃不來,要了老伴兒,本來身體就不好,不能幫忙帶娃不說,現在還受傷了,要人伺候,還策劃怎么擺脫老伴的這個累贅。
再不想想,就是為他們帶娃受傷的,要是孫子不拉她,也不會摔。果然,人老了都還是要有利用價值,才不會被嫌棄的。
我很想把她接過來,但是小兒子和媳婦肯定是不能同意的。
兒子不硬氣,媳婦當家,自己老兩口又沒錢,這日子真是難過啊,老伴兒比我的日子更難過。
我真的很擔心她,但是真的也沒有辦法,這輩子再見面恐怕是在地下了吧。
原標題:《分居大小兒子家、常年見不到老伴,我是被迫分居的“老漂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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