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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際殘疾人日②|柯水昌公益班:輪椅上教病友修手機困難重重
“從地獄爬回人間。”38歲的柯水昌這樣形容自己從高位截癱到自力更生的經歷。
2013年,他決定帶更多病友回到“人間”,自費辦了一個公益培訓班,把自己修手機的手藝無償傳授給8位病友。
“把這些兄弟教會了,回家能夠自己找份工作。”柯水昌告訴澎湃新聞記者,目前2位病友進了他們在上海的手機維修店,其他6位病友回老家也都有了工作。
之后,全國很多病友都想來參加柯水昌的公益培訓班,他和妻子李靜也想辦第二期,但困難重重:他們租不起大房子搞培訓,很多房東擔心安全問題也不愿租給他們;他們還要安置想留在上海的病友,但自己店里的業務量有些不夠;另外,回到老家的病友說,他們“英雄無用武之地”,在上海學會修的最新電子產品老家沒有太多人用。
“高位截癱患者后期康復費用非常高,對于一個家庭來說負擔相當重,這幾年看到很多病友因此妻離子散、欠債,生活緊迫,從此躲在家里。”李靜說,還想做公益培訓,不想放棄這件事,但該怎么繼續做下去,他們還沒有答案。
“自己還能做什么”
2011年遭遇車禍后,柯水昌一直問自己:“高位截癱后還能做什么?”
五年后,他在上海有四家電子產品維修店,雖然都不大。在黃陂北路一幢寫字樓的地下車庫里,一個不到8平方米的角落是他在浦西唯一的店面,徒弟吳慶晟是這里主要負責維修的工作人員。
“當時病了兩年,快康復的時候聽朋友說,上海有一個維修店師傅免費教手藝,就從湖北過來了。”吳慶晟說,通過近兩年的工作,早前看病欠下的債已經基本還清,“起步比較低,所以想留在上海多學,手機更新換代很快。”
吳慶晟告訴澎湃新聞記者,培訓的一年里師傅為人和藹,唯有在技術上要求挺嚴格,從客戶手里拿到手機維修到返還,大大小小的零部件必須擦拭干凈,反復檢測,“他不允許偷懶,希望我們憑真本事吃飯”。
雖然是師傅而且管吃管住,但柯水昌并不以師傅自居,“八個人來了以后,我們就是以兄弟相稱,按照年紀排順序”。
四川雅安的張永奎在八個人里排行老三,2007年因為車禍而截癱,當時他只有32歲。兩年后,妻子的離去讓他萎靡不振,他躲在家4年。“基本沒出去過,也沒有錢做康復,只能在家自己鍛煉。”2013年,張永奎一個人坐輪椅從四川來到了上海。如今,他已經在自己家里掛起了“維修電腦和手機”的招牌。
“每天論壇里都有很多病友在問,自己還能做什么,我就和他們說殘疾人可以做很多事情,手還能動,伏案的事情都能做。”這也是過去幾年里,柯水昌身體力行找到的答案。
回想起5年前的那場車禍,柯水昌依然有些后怕。2011年5月,他與妻子李靜、岳父岳母4人開車回河北老家,京滬高速開到山東段,他們的車被一輛大貨車追尾。柯水昌的情況最糟糕,“車的整個后備箱被壓扁,頂到他,脊柱斷裂。”李靜回憶說,他對丈夫隱瞞了半年,柯水昌從護工口中得知了自己的病情。
“說會高位截癱,我們其實沒有概念,以為養3個月就能恢復。”柯水昌說,病情遠遠超出想象,他身體沒有力氣,神經痛如刀割,扭轉一下頭要花上半小時,“同房的病友疼到拿著啞鈴砸自己腦袋,沒辦法形容那種痛,我想不到一個詞。”
癱臥在床的日子里,柯水昌拒絕和他人交流,每每從床上轉到輪椅上都嚎啕大哭。他時常忍不住回想,若不是這場車禍,他已經過完五一節,回到上海自己開了快7年的維修店,坐在桌前搗鼓零部件。

“獲得自我認可太重要了”
在醫院足足躺了一年后,柯水昌開始康復訓練,練習翻身,與病友交流。
但是,2012年出院回到上海,他躲到房間里3個月不出門,最熟悉的環境又開始重新適應。李靜說,丈夫在“自閉”的日子里,實在無聊就看電腦,各種各樣的脊髓損傷論壇成了他唯一的寄托。家里家外所有的大小事,全落在了李靜肩膀上。
“有一天晚上,我端著一盆水準備給他洗漱,臉盆突然掉了,我整個人癱倒在地。后來檢查醫生說我腰肌勞損嚴重,必須臥床靜養。家里徹底沒人(做事)了。”李靜回憶說。
妻子病倒,柯水昌意識到自己必須重新“站”起來。“我就開始在電腦上找方法,別人能自理我也一定能做到。”他回憶說,自己在床上打洞,裝了兩根鐵絲,勾拉著學會自己翻身,練習自己坐起來,穿衣服,下輪椅。
做到基本自理之后,柯水昌摸著久違的電腦,決心重拾工作,不想又引來一陣沮喪,“完全使不上力,壓根拿不動筆記本。”
他決定改修手機。修好一部手機讓他覺得自己還有價值。“總算主動和我說話,有了笑容。”李靜說,柯水昌開始看書,研究新的電子產品,拿自己手機做實驗,慢慢地不再避諱受傷、車禍這樣的字眼,“感覺天晴了。”
“獲得自我認可太重要了,比給我錢還開心。”柯水昌告訴澎湃新聞記者,2012年底,他和妻子一拍即合,在上海辦一個公益培訓班,免費教病友電子維修。為了安全起見,第一批學員他們挑選了具有一定自理能力的8個病友,來自上海、湖南、四川等地,最小的20歲出頭,最大的50多歲。
“人在2013年陸續到齊,來了之后發現比我們預想中困難。”柯水昌說,當時8人的房租生活費全部由自己承擔,白天店里工作,晚上培訓教學,“把這些兄弟教會了,回家能夠自己找份工作。”
究竟花了多少錢做培訓?“管賬”的李靜記得清楚,每月總開支在15000元左右,其中房租8000多元,“當時也是受傷后恢復工作沒多久,店面處在臨近停業的轉型期,生意不是很好。基本每個月的收入都投進培訓這塊了,我們留了點生活費。有時不夠再從自己口袋里拿點填進去。”
生活上,8個病友大部分都坐著輪椅,李靜又自行購買了無障礙設施,在房子里一一裝好,“無障礙是必須品,起初洗手間忘記裝,他們需要借力站起來,我一看洗臉臺盆都給拉倒了,萬幸人沒有被砸到。”
一年過后,有病友不想回老家,想留在上海,李靜又開始琢磨開分店。目前,他們夫妻倆已經在上海開了4家維修分店,兩個病友留了下來,其他人回老家也都有了工作。“看著他們狀態好起來的,以往覺得自己什么都不行,全要依靠父母家人。但8個人在一起,相互鼓勵督促,洗衣服、疊被子、曬衣服都能做了。”她說。
“合適的培訓場地太難找”
2014年夫妻倆的第一期公益培訓班結束。
“做第一期想得比較簡單,他們學會了技術,重新就業不難,甚至可以自己創業。”柯水昌說,之后全國各地很多病友想來參加,同時困難也來了。
“合適的培訓場地太難找了。都是坐輪椅的,太小的房子樓梯樓層進不去,大房子經濟承擔有壓力。”李靜告訴澎湃新聞記者,由于近兩年房租飛漲,原本為病友租的那間房子的月租金已從8000元漲到12000元左右,而愿意出租場地給他們做培訓的人也極少,“我理解,房東擔心他們(病友)腿腳不便發生安全問題,13年我和房東溝通了很多次對方才勉強同意,也很謝謝他。”
學以致用是目的,培訓結束如果有病友想留在上海,夫妻倆得想辦法安排進店里。
“工作的地方和住的地方不能離太遠,他們乘坐公共交通太不方便了,只能靠滑輪椅出行。”李靜說,自己目前租住在塘橋區域,就是因為距離浦東南路商城路的總店近,丈夫每天上下班的“3公里”均靠輪椅走完,“多開分店必須有業務量支撐,目前我們全部的業務量分給4家分店已經不太夠。”
此外,通過后續的聯絡,夫妻倆得知回到老家工作的病友情況似乎并沒有想象中好。
“在上海培訓的是最新的技術,但他們回到家以后發現機器(電腦和手機)跟不上,根本沒有太多人用這些電子產品。”李靜有些苦惱,“高位截癱患者后期康復費用非常高,對于一個家庭來說負擔相當重,這幾年看到很多病友因此妻離子散,欠債,生活緊迫,從此躲在家里”。她告訴記者,還想做公益培訓,不想放棄這件事。
柯水昌贊同妻子的想法。只是,第二期公益培訓是否要繼續做下去,怎么做下去,一時夫妻倆都還沒有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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