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的吃，

本來就是一種極好的享受，

很冒昧地把它給丟棄了，

這太可惜。

冬天的吃

文 | 葉兆言

來源 | 《生有熱烈，藏與俗常》

冬天的吃，首先圖個熱鬧。記得看過一則笑話，晚清時中國去外國的大使，因為是土包子似的士大夫，不知道外國的事不懂得的地方，也不好意思問。見角落里放著一個搪瓷高腳痰盂花花綠綠煞是好看，想外國人真不懂得愛惜，這么好的寶貝竟然胡亂放，于是不聲不響地藏于壁柜。

到了過年的時候，每逢佳節倍思親，大使放洋在外，只好在國外吃年夜飯。忽然想到要吃一品鍋，便關照廚子。廚子做好了一品鍋找不到合適的容器盛，大使立刻想到了藏在壁柜里的高腳痰盂。

按慣例，當時在國外的大使館，都要雇一些外國女傭，大使人在國外，天高皇帝遠，思想解放了許多，當然也可能是那藍眼金發的女傭長得非常漂亮，所謂秀色可餐，大使一時興起，顧不得周禮了，邀請洋女傭一起吃中國的年夜飯，女傭一看高腳痰盂被搬上了桌子，連忙用手捂著嘴笑。

冬天的吃，離開了熱鬧便顯得無趣。燒一鍋熱氣騰騰的湯家人圍著下筷，這是冬天里最富人情味的一個畫面。冬天里的吃，有人哈哈大笑會顯得更熱鬧，最忌一個人冷冷清清地獨酌。一個人喝酒，應該到春天的陽光下去喝，到秋天的月亮底下去喝，到一望無際的大海邊去喝。

冬天里的吃定要熱鬧，三五好友聚在一起測火鍋，劃拳喝酒，開始的時候是嚴寒冬天，等到快喝完，仿佛已進入到了溫暖的春季。中國的火鍋真是好東西，不一定要涮亂七八糟的東西，名貴的不名貴的，放一起煮就是了。各式各樣的味攪和在一起，趁熱吃，就覺得好吃，吃了還想吃。

冬天的吃，是真正的俗世里的吃。一家人聚齊了，吃之前熱鬧，吃的時候熱鬧，吃完了還是熱鬧。冬天的吃應該永遠有一種家庭氣氛，不像平時，誰餓了誰先吃，吃完了就走人。冬天的菜說冷就冷，大家非得一起動手才行。冬天里催小孩吃飯的名言就是“快來吃，要不全冷了”，冬天的特征就是冷，因此冬天的吃永遠是和冷這個敵人做斗爭。

戰勝冬天的法寶是熱是鬧，熱氣騰騰，人多勢眾，這是冬天里的人和自然最和諧的關系。冬天去館子里吃飯，最好不要去找那種暖氣開得太足的賓館。賓館已經為你事先消滅了冬天，人進去，仿佛進了蒸汽籠子，忙不迭地脫衣服，脫得你恨不得穿襯衣穿棉毛衫。賓館里沒有冬天，再好的菜，也沒有了冬天特有的聚餐氣氛和韻味。

冬天的吃，本來就是一種極好的享受，很冒昧地把它給丟棄了，這太可惜。

原標題：《葉兆言：冬天的吃，離開了熱鬧便顯得無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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