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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貴》:“倫敦漂”莎翁的市井生活百科
“莎翁”逝世四百年,對他最好的紀念依然在舞臺上。
《空王冠》(The Hollow Crown)忠實還原了其語言的魅力,當科班出身的演員們以恰當的節奏和韻律演繹臺詞,外國人也能領略到美感。
但是到了BBC2的莎士比亞傳記式情景喜劇《新貴》(Upstart Crow),莎翁的作品在其父口中卻變成了:“什么,《亨利六世》還有第二部?天吶,這部劇多么無聊!”
硬幣有兩面才成硬幣,英國人對莎翁的紀念亦是如此——有一絲不茍還原莎翁原著的《空王冠》,就有以戲謔的方式展現莎翁其人的《新貴》。

《新貴》每集三十分鐘,從莎翁(大衛·米切爾飾)埃文河畔的斯特拉特福德住所開始,切換至他在倫敦居住的小公寓、排演戲劇的劇院。
他身邊的人,也始終是那幾位——家人(父母、妻兒)、客居寓所的仆人波頓(羅伯·勞斯飾)和房東的女兒凱特(杰瑪·韋蘭飾),以及他最鐘愛的演員威爾·坎普(斯賓塞·瓊斯飾)等喜劇演員三人組,亦敵亦友的羅伯特·格林(馬克·西普飾)等友人。

把三十分鐘三等分,好比戴著鐐銬跳舞,作為“傳記”實在很難展示莎翁的“深度”。
如果你念文科,曾經苦讀過莎翁作品,又研究過他的生平,那么這部劇的“科普”未免有點小兒科。
但如果你和我一樣,對盛名之下的莎翁一知半解,那么它無疑會起到很好的“科普”作用。
為什么劇中的男演員要戴金耳環?為什么女性不準上臺演戲?為什么莎翁的家人竟然都不識字(除了他的女兒蘇珊娜,然而據史料介紹,她很可能也只能勉強寫自己的名字)?為什么一個單詞可以表達清楚的內容,莎翁偏要用十個單詞?莎翁的作品全部由他一人完成,還是有人假借其名發表,或者合作完成?戲劇在莎翁時代到底承擔了什么社會功能?
對于鼎鼎大名的《黑爵士》(Blackadder)的編劇本·埃爾頓來說,還原作為普通“倫敦漂”,一生都在靠鵝毛筆(劇中是“雞毛筆”,來自莎翁家的雞屁股)苦苦由平民階層往上流社會奮進的莎翁本人,是第一要務。
因此,上述問題有些劇中已作出解答,更多的則只是作為背景呈現出來,答案需要觀眾自己去考據。
給出的回答往往很爽利,比如莎翁獨特而文藻華麗的語言風格,是因為“我就是吃這口飯的”。女性為什么不能當演員?“因為女人的智力低下,無法承擔家庭以外的工作,這一點在法律上也已明確。”



更多的答案則需觀眾自己去考據,這也成為觀劇的一大樂趣。
男人為什么要戴金耳環?這一點在莎翁所處的十六至十七世紀留存的眾多畫像中皆有說明,似乎是當時的習俗:海員往往戴一只金耳環出海,萬一發生意外死在異鄉,就可將其當作自己的喪葬費。

至于莎翁的家人為何不識字?因為他出身于平民家庭。雖然其父約翰·莎士比亞憑借自身努力由農民的兒子成為商人,迎娶了富家小姐瑪麗·阿登,還擔任過斯特拉特福市的市長,但之后卻惹上了法律問題,家道中落。在當時,這樣的平民家庭普遍不識字,因此莎翁一家除他外都目不識丁也就不足為奇了。
那么,戲劇在當時意味著什么?莎翁的創作又意味著什么?
劇中曾出現莎翁在自己的戲劇中美化討好英女王,以及因為瘟疫而逃離倫敦的情節。
這些匆匆而過的背景,的確擷取自莎翁所處的時代:當時,資本主義經濟急速發展;英國在大航海時代與西班牙爭霸并最終勝出;宗教方面,新教初立,形成與天主教分庭抗禮的局面;科學開始萌芽,地球儀已被發明,鐘被廣泛使用;科學在與蒙昧對抗的階段不斷積蓄能量,最終將引爆十八世紀的工業革命。
彼時的英國,戲劇成為上至王室、下至平民百姓最主要的消遣娛樂方式,最便宜的劇院站票僅需1便士。
“票房”(Box Office)一詞便來自這個時代——在劇院入口處設置專門收取一便士門票的陶罐,陶罐在后臺被砸碎,硬幣被收在一個大錢箱里,箱子則被鎖進密房。
看戲是和看砍頭一樣有趣的消遣,前代王室成員的墓穴和陪葬也成為民眾參觀的對象。西敏寺已經有了導游,歐洲的游客花上一個便士就能在導游的引導下找到先王的墓穴,聆聽宮廷的故事,甚至王后的干尸幾十年后還在陳列。

莎翁的“環球劇院”位于泰晤士河南岸,從倫敦過去需要渡船,或者穿過輪渡橋。彼時,倫敦橋的桿子上,仍不時懸掛罪犯的頭顱供人“參觀”。
想想看,看戲之前,人們首先能夠看到這些“血饅頭”!
看戲不僅為王室所喜愛,也在很大程度上得到了王室的支持。因為當時尚未到提倡民眾識字的階段,仍處于要用戲劇教會民眾“講普通話”的階段,這個任務則主要由戲劇承擔。
據說,新王詹姆士一世登基時,倫敦曾爆發大瘟疫,國王劇團(莎翁的劇團)在別宮漢普頓宮演出,得到了103鎊的酬勞,加上額外的30鎊,共同作為瘟疫期間封箱的補貼。
這想必就是劇中眾人因為瘟疫而避走他鄉的背景。
另一則關于莎翁的軼聞,是他曾創作了《致女王》這首詩,將女王描述為“永恒的時鐘”。他還在女王的壽辰上親自為她朗誦了這首詩。這也與劇中莎翁創作美化女王的新戲相符。

諸如此類可供考據的地方在劇中比比皆是。
除去背景之外,編劇埃爾頓亦著力還原一個真實的莎翁。
劇中由大衛·米切爾飾演的莎翁是個神神叨叨的小人物,癡迷于文字的魅力,忿忿世家子弟不費吹灰之力便能躋身社會上游。
他又異常單純,不計前嫌地相信“狡猾”的朋友們,愛慕男女偶像也只能通過情詩偷偷寄情,對上流社會的活動忐忑又向往,苦惱于該穿什么衣服赴宴才能體面又時髦。
這些應也有出處,多少解釋了莎翁何以成為莎翁,以及他筆下的作品從何而來。
《新貴》的一條主線即是莎翁作品的靈感來源。第一集就相當勁爆,講述了《羅密歐與朱麗葉》的靈感來源:一位世家子弟借宿莎翁的倫敦寓所,結果神魂顛倒地愛上了房東之女凱特,后來他以為凱特死了就選擇了自殺。
諷刺的是,莎翁對這位殉情的世家子弟的評價是:你的心很大,可惜腦容量有點小。
原來莎翁寫劇的時候竟然這么不嚴肅?寫至悲情羅密歐的時候,他也會忍不住對這個角色冷嘲熱諷一番?
很可能真的是這樣。莎翁不是貴族,雖然他一輩子都躍躍欲試想躋身貴族社會,但實際上只是一個靠筆桿子討生活的“倫敦漂”。其眾多劇作的靈感,皆來自流傳的民間故事,大量被后人視作新造的詞匯,也有很大一部分來自民間。




他更像一個正宗詩人和野劇作家,在市井和宮廷討生活。卻正因為這種不拘一格(莎翁可是黃段子高手哦)和百無禁忌,以及對人性和命運的觀察入微(正如劇中莎翁的屢次自夸),純粹的語言之美,而被奉為大師。
托爾斯泰不欣賞莎士比亞,以其顛倒歷史的時空背景,滿嘴跑火車,筆下人物浮夸而情節俗套,缺乏真實性及責任感為理由。
看過這部劇你也許會明白,莎翁不是托翁,能洞察命運的吊詭和荒唐卻無法給出解答,是因為他就是這樣一個人,生于這樣一個時代。
在喜劇和悲劇之間切換,在高尚和低俗之間游移,倒正是他的獨特魅力。
從這個角度來說,《新貴》是到位的,它至少為熒幕貢獻了一個比較接近真實的莎士比亞。
而從《新貴》這部劇本身來說,它是如今屏幕上少有的為了討人開心而討人開心的標準情景喜劇。不僅每一集中三段分明,而且笑點也非常復古。
正如劇中的一幕,三個喜劇演員在商量宴會上要表演什么。兩位傳統派表示:只要裝傻充楞用蠻力逗樂觀眾就可以。在意大利走紅的坎普卻不這么認為,堅持要表演更高深的喜劇。結果傳統派們贏了,觀眾被豬尿脬的玩笑逗得大笑。
這也是《新貴》的初衷:重回最基本的喜劇,用最簡單直接的方法逗笑觀眾為止。
至于你會不會覺得好笑,看一集便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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