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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山大地震40周年|姚篤卿:截肢的地方我們都會給多留一點

錢益民 劉悅安
2016-07-27 15:31
來源:澎湃新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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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述者:姚篤卿

采訪人:錢益民 劉悅安

整理:劉悅安

時間:2016年3月26日

地點:復旦大學附屬上海醫學院明道樓

口述人簡介:

姚篤卿,1934年生,浙江諸暨人。1959年畢業于上海第一醫學院(今復旦大學藥學院)。上海醫科大學藥學院藥事管理學教授。唐山大地震發生后,作為第一批上海第一醫學院醫療隊帶隊奔赴唐山參與抗震救災。

左起錢益民、姚篤卿、劉悅安。

組織安排,奔赴唐山

1976年的唐山大地震發生的時候,我已經在上海工作好幾年了,但愛人剛從外地調來,剛到上海安家落戶,沒有其他親戚,也算當時的“新上海人”。那個時候沒有電視,我有個習慣就是聽收音機,特別中央的新聞聯播。文化大革命時期,學校的這一塊地方(即明道樓所在地,以前稱中操場——整理者注)也有一個廣播大喇叭。7月28日早上八九點我到了辦公室,就很清楚地聽到學校的大喇叭播報28日凌晨三點唐山發生地震的消息。聽到這個消息,我很敏感,知道任務來了。黨委辦公室告訴我,市里邊通知要開會,我們黨委副書記馮光已經去了;還告訴我要有思想準備。到了28號晚上大概10點鐘左右,我正準備睡覺,突然接到開緊急會議的通知,讓醫院的領導和中層干部都要參加,并要我立即去衛生局開會。領導說出了大事情,唐山發生了大地震,死了許多人,衛生部通知上海要組織高質量的醫療隊過去抗震救災。我們一醫便以華山醫院和中山醫院為主組織醫療隊,二醫以瑞金醫院和新華醫院為主組織醫療隊,六院和中醫藥大學也組織了醫療隊。宣布了這個事情過后,就要定下帶隊的人。我們黨委的人年紀都大了,黨委副書記60歲,黨委書記也60歲多了,我最年輕,42歲,黨委便初步商定叫我帶隊。我說沒問題,黨員嘛,要服從組織安排。但那時候謠傳上海也要地震,我愛人身體又不好,還有兩個小孩子,一個8歲,一個14歲,我放心不下。黨委就寬慰我,說家里的事情會有組織安排。開會過后領導給一人發了一套衣服、兩天吃的壓縮餅干和一個軍用水壺,當夜十二點左右,我們一行人——分別來自一醫、二醫、衛生局,大概二十人左右——就從機場乘了三叉戟飛機飛往唐山。

唐山那邊的飛機場是軍用飛機場,我們的飛機飛過去不好降落,當時大家都挺緊張的。上面的意見是你們一定要為災民著想,要不怕犧牲,去克服困難完成任務。

我們去那邊主要是去給當地指揮機構打前戰的,負責安排分工。一到唐山,那邊的人就和我們衛生局的領導商量,商定后再由衛生局給我們幾個負責人布置任務,當務之急是安排好唐山的救援人員的分工。過了幾天過后衛生局又跟我商量,要再安排一些人去豐南。因為聽說豐南地震比唐山還嚴重,盡管死的人沒唐山多——那個地方小,是個縣城。我們考慮不能把華山醫院和中山醫院分開,當時華山醫院以腦外科為主,中山以心血管外科為主,都不是綜合醫院,而救援豐南的時候,最好各種科室——眼科、腦外科、胸外科、骨科等都有。衛生局也同意我的意見。我到豐南看了一下,就每個科室都分了幾個醫生護士過去。豐南那時有一些人還活著,雖然沒死也受了傷,但慘得不得了。

那個時候我們指揮部設在唐山飛機場上的帳篷里。營地里一直都有人來回搬運傷員搶救,大家的積極性都很高,沒人說要一天排幾班,都是干得累了再回來休息一下,有車子又再去。當時不像2008年四川汶川地震搶救時條件那么好,而是什么都沒有,就靠人、靠解放軍。有的解放軍非常感人,靠手挖掘傷員,挖得滿手是血。

醫療隊的車走了過后就留我在營地接市里的電話。這樣大概兩三個禮拜后,我接到通知,說當地能救的群眾基本都救出來了,接下來要辦一個醫院,叫抗震醫院。我們的任務是在玉田縣搞一個抗震醫院。我先到那邊和當地的縣政府商量,計劃在一個中學大操場上建個醫院,又考慮建醫院具體怎么辦,需要多少張病床,病床怎么弄。那個時候困難很大,操場和我們這里當時的中操場相似,很擠。玉田那邊蘆葦特別多,我們都用蘆葦席子,醫院的頂棚也用蘆葦搭起來,醫院就這樣簡陋地建起來了。醫院大致建好了,手術室怎么辦?由我負責籌備。我先跟醫院的人商量,告訴他們首先要準備棉被、墊子;然后再跟衛生局聯系。衛生局叫我回上海,在上海解決這些物資。我就又坐飛機回上海衛生局讓上海所有的大醫院拿出棉被、枕頭、墊子??拐疳t院算是搭起了架子,但條件還是很艱苦。我們把蘆葦棚內用棉被和布擱開,釘起來,就在布棚里動手術。手術室燈不夠亮,再用三節手電照著。我還記得有一次醫生在搶救病人時遇到病人的心臟不跳了,他們進行開胸胸內心臟按摩把病人又救了回來。當時讓人感動的事情非常多,報紙也有報道。

9月底以后,大家最怕著火。唐山不像上海,那里9月中旬以后天氣就轉涼了,需要烤火。北方人要搭煤爐,支一根鐵管子通出去作煙囪,要是一個火花從煙囪里掉到蘆葦上,它們就會燒起來——蘆葦這個東西是易燃的,一碰,就著;火燒連營,后果不堪設想。我最擔心的便是火燒著傷病員,甚至連這塊地方都一齊燒掉。怎么辦?我們就想辦法,采取24小時值班的制度。我們還挖了一口深井,水很少,但也是一種心理安慰,萬一燒起來了還可以汲水救火。

上海第一批去唐山救援人員,差不多一個多月后就回上海了。我留在當地的時間最長,因為接我班的一個老干部,年紀比較大,生病了。黨委跟我做工作,說你再堅持一下。所以第二批的醫療隊來了以后,我還留在當地,直到十月中下旬我才回到上海,前后在唐山和玉田呆了共三個多月,百余天。

抗震救災,安撫群眾

唐山很多樓房都是五層。我們到唐山的時候,好多人掛在窗上,有的已經死了,有的還在爬,想爬下來。解放軍和當地救護隊就設法把他們救出來,然后我們醫療隊在比較空的地方進行搶救。有的傷員手斷了,該止血就止血,拿止血棉花壓在血管上,還要注意及時放開,否則容易組織壞死;有的給他們截肢,因為拖久了會影響生命安全。截肢還要用乙醚麻醉。需要截肢的地方我們一般都會給他多留一點,便于以后生活。我們醫生水平都很高,中山醫院的胸外科是全國最有名的,華山醫院的腦外科也是最好的。我是能干就干,他們搶救我也幫忙,反正不管我做得怎么樣,總歸比不做要好。當時只想著救活一個人是最大的幸福,沒空去想自己家里的事情。運輸病人的時候,就用解放軍的汽車。汽車沒有棚,夏天的烈陽下只好靠四到八個人把棉被拉起來防曬,讓病人盡量不要在路上被曬死。

唐山尸體堆積得多,腐爛后散發很重的臭味。我們當時也擔心,如果爆發傳染病怎么辦?這個主要靠噴灑藥水,將各種防疫藥裝在噴霧器里,一天得噴三四次。那時相當重視防疫,唐山死亡二十多萬人,在天氣這么熱的情況下還沒有引發大規模的傳染病正得益于此,這也是我們很成功的一個防疫經驗。

我們還做了很多思想安撫工作。大地震過后,基本上每戶家庭都有傷亡的人,有的愛人死了,有的小孩死了,非常慘。有的女同志就不想活了,她說你們不要救我,我小孩死了,丈夫死了,你留我一個人在這里干什么?我們給她輸血,她自己會把管子拔掉。遇到這種情況我們就要開導她。還有一種是夫妻失和。地震前夫妻關系蠻好的,地震的時候丈夫不像男人,只顧自己跑,不顧老婆和小孩,小兩口就鬧矛盾,出現了很多家庭糾紛。有一個妻子不想見丈夫,丈夫跪下來求她也不見,說你既然不要孩子,我也不要你了。我們也是做工作,去和丈夫談,有的一談就說我錯了,有的是因為膽子小嚇暈了。后來撮合好的也有,離婚的也有。還有一種情況是家庭分散。當時火車站救傷員的車很多,傷員被醫療隊救出來過后,有的送到了天津,有的送到了北京,一家人就此失去聯系,都不知道在哪里,還要幫助他們打聽家人消息。

唐山天氣熱,衛生得不到保障,飯上密密麻麻都是蒼蠅;水也沒得喝,只能用棕櫚皮、再加上小沙子小石子來過濾水,過濾后加點消毒劑。這樣的條件下,很多人拉肚子。當時就用一種合成藥叫痢特靈,化學名呋喃唑酮,這是那時治拉肚子最好的藥,吃一兩片馬上就不拉肚子了。文化大革命中去世的我國著名藥理學家張昌紹教授,就是陳沖的外公給我們上藥理課提到用痢特靈治拉肚子又便宜又好。那個時候上海還只有我們上醫紅旗藥廠生產痢特靈。紅旗藥廠正好是我參與搞起來的,是校辦廠(現在已并入復華藥業公司),當時痢特靈的需求量很大,我曾專程回上海聯系,讓紅旗藥廠三班倒生產痢特靈,給救治病人做出貢獻?,F在基本不用痢特靈了,因為有副反應,會引發皮疹。當時,痢特靈可是我們上醫為唐山大地震的抗震救災做的獨特貢獻,當年生產痢特靈的車間就在明道樓北面。

生活困難,盡力克服

當時生活相當苦,最苦的就是沒水,缺到什么地步呢?上海給我們濃度為95%的酒精,消毒能力不強,需要稀釋到75%才能用,但連稀釋酒精的水都沒有。后來我跟上海衛生局打了招呼,說你要直接給我們75%的酒精,我們才好使用。所以當時水的緊張程度可想而知。每個人只供給一天一壺水,大熱天還要洗澡,困難更大。基本上沒有剩的水喝。7、8月的唐山中午熱得不得了,連洗臉的水也沒有。我們提了意見過后,解放軍把軍車開來給我們送了些水。送來的水也是有限的,需要排隊去領,每人一桶,我一個人能提兩大鐵桶。衣服依舊沒法洗,唐山當地提供了一大堆工廠里的工作服,臟了就扔一下集中解決,再拿新的去穿。

飲食方面,只能吃壓縮餅干。開始覺得壓縮餅干很香很好吃,兩天以后就不行了,聞到味道就吃不下;時間久了唐山的咸蘿卜干也變得難以下咽。其實醫生們要求也不高,能吃點泡菜、稀飯就好。我就跟上海市衛生局提出來,能不能想辦法給我們改善一下飲食條件?衛生局來考察過后也不知道怎么辦,畢竟唐山這個地方那么熱,東西寄過來也壞掉了。后來我動了一個腦筋,想到了上海的豆腐乳,物美價廉。衛生局便給我們寄來了一大批豆腐乳,我們給每個醫療隊發一大壇豆腐乳。唐山的大碗就比臉盆稍小一點。醫生們都吃得很開心,說老姚謝謝你,這個比肉還好吃。

還有一點就是當時通信很困難,整個唐山都沒電,電話局也沒了,如果遇上緊急事情要打電話,只能用解放軍的電話線。但也不是所有人都能用,需要我先去跟解放軍商量,說給我打個電話到上海才行;而且也不能經常去麻煩他們,因為電報不好發。當時謠言太多了,說上海也地震啦,有上海學生因為地震時自保跳樓摔傷啦,聽得人心惶惶。我們醫療隊主要就是擔心家里,想打個電話回去問問。我還算好,回過兩趟上海,落地就去中山醫院和華山醫院。他們都認識我,就問我唐山的情況怎么樣,擔心那邊有余震。我說一切都挺好的。

唐山早晚的溫差特別大,早上10點到下午三四點非常熱,沒有地方躲太陽;到了晚上又很冷。我們上海人很不習慣這種天氣,很多醫生因為感冒引發了心肌炎,我們醫療隊就有五六個;還有醫生從此落下了病根。

生活這么苦,有一點好就是我們的思想好,能吃苦。去的同志大部分是黨員,因為黨員得帶頭,在群眾中起表率作用。

雖然只在唐山呆了兩三個月的時間,但是這個艱苦的生活給我們的考驗特別不一樣,是一種鍛煉。我外孫女在美國寫了一篇《我的外公》,讓我慢慢回憶當時地震救了多少人,我做了些什么的等等,不然我也想不起來這么多細節。

    澎湃新聞報料:021-96286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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