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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魯諾·杜蒙專訪:“法蘭西”有很多缺點,但我仍歌頌她

電影《法蘭西》(France)亮相今年戛納電影節的主競賽單元,導演布魯諾·杜蒙(Bruno Dumont)在這部新作中想象了一個當代的反英雄主義角色:蕾雅·賽杜(Léa Seydoux)飾演的France de Meurs,一位正處存在主義危機之中的女明星記者。這次,《人啊人》(L'Humanité,1999)和《小寬寬》(P'tit Quinquin,2014)的導演用他悲喜劇的方式,在美化的過程中,勾勒我們的時代。
該片將于8月25號登錄法國院線。
此外,杜蒙的全部作品展映也將于9月1-16日在法國影像資料館舉行,詳情請戳:
https://www.cinematheque.fr/cycle/bruno-dumont-612.html

人物簡介
創作低產、生活低調的布魯諾·杜蒙是當今法國大獲推崇同時頗具爭議的導演之一。哲學碩士出身的他常在其作品中展現人類極端暴力與性行為的丑陋。
1997年,他的第一部故事長片《人之子》(La Vie de Jésus)在戛納國際電影節一鳴驚人。1999年的《人性》頗具疏離內斂的禁欲風格,最終以黑馬姿態連獲戛納評審團大獎、最佳女演員及最佳男演員三項大獎。2003年的《29片棕櫚葉》(Twentynine Palms)延續著關注與爭議。
Q1
《法蘭西》展示了一個由資本利益和造星運動(starification)催化的、低俗甚至烏煙瘴氣(obscène)的媒體環境。您如此蔑視電視嗎?
哦,不,我完全沒有蔑視!我會把人和系統區分開。我不喜歡這個系統,但我喜歡人。我認識一些記者,我們常互相來往,他們屬于智力層面上的精英。我喜歡探索人是如何融入一個系統之中的。有些人喜歡這樣做,有些人則不。我把某人當作主角并不是為了抨擊他。

《法蘭西》劇照
法蘭西有很多缺點,但我仍歌頌她,電影也是如此表達的!我感興趣的是,人類如何相互推諉,彼此疏離,而又互相解放。
Q2
繼與朱麗葉·比諾什(Juliette Binoche)在《瑪·魯特》(Ma Loute,2016)中的合作之后,您這次啟用了蕾雅·賽杜。面對明星和面對非專業演員,您會使用一樣的工作方法嗎?
我與蕾雅·賽杜一起工作的方式,跟我和任何人一起工作的方式是一樣的。我看重的是她的天性。工作方法都是相同的:演員帶著耳麥,我不停地和他們說話。

《法蘭西》劇照
這會產生干擾,因為有些人不習慣這樣工作。大多數時候,我不會打擾他們。我不會在拍攝間隙告訴演員“我們再拍一條,但這次你頭低點,看那邊”,而是在拍攝的同時告訴他們。
班哲明·比歐雷(Benjamin Biolay)很難適應這種工作方式,但蕾雅很喜歡。這種方式讓演員從臺詞和記詞中解放出來,但也會讓表演看起來假。但我就喜歡假(faux)。
Q3
女主人公是一位明星記者,在與一位出身平凡的年輕人發生小車禍后陷入了抑郁。《法蘭西》講述的是一個泡沫破滅的故事嗎?
這次事故觸發了女主人公身上的某些東西,她似乎得以回歸現實。因為她身處一個泡沫中,是的,但她仍然超級敏感。許多人會繼續沿著他們的道路前進,她卻不。她身處聚光燈下,但自身的過于敏感又會讓她產生抵觸情緒:這是影片的邏輯所在。她既是系統,又不是系統。正是這個女人的復雜性讓我覺得有趣。
Q4
法蘭西在載滿移民的船上拍攝自己,這很不道德,但同時她也流下了幾滴真摯的眼淚。
沒錯,這就是整部電影所傳達的:她工作的一部分是不符合道德的,但她仍保持著自己的人性。她是這兩者的結合,但這種矛盾讓人無法忍受。
這部電影起源于我與某些記者的接觸:他們中的一些人面臨著良知問題。一方面,已經工業化的媒體行業強調效益,另一方面,記者職業本身追求的是真理,他們身在其中,十分難堪。
我見過有的人,雖然有名,但過得很糟糕。因此我很尊敬他們,因為他們在對抗。在演員行業也有類似的情況,比如造星這一現象。所以對我來說,選用女演員來演女記者,是再顯然不過的事情。
Q5
法蘭西也會場面調度,因為在她的戰區報道中,她也會說 “開機!”和“卡!”
歸根結底,電視報道就是電影。只是看電影的時候,觀眾知道是電影,這是一種約定的共識;而看電視時,他們讓我們以為電視上的都是事實。而說到底,都是做戲。

《法蘭西》劇照
Q6
像您的許多角色一樣,這位女主角也在尋找一種意義,一種難以企及的慈悲(grace)。
是的,這就是她的高尚之處,這就是為什么她是個好女孩。她的內心知道,她周圍的一切不過是兒戲。一切都是模棱兩可的,這是肯定的。我更喜歡各種事物共存的狀態,而不是對“善”的一種不切實際的看法。

《法蘭西》劇照
這種觀點很“佩吉”(譯者注:查爾斯·佩吉Charles Péguy,法國著名詩人和散文家,導演兩部關于圣女貞德的前作均改編自佩吉作品。《法蘭西》同樣受佩吉文本《Par ce demi-clair matin》啟發):人都是復雜多面的,所以與其宣稱未來一片光明,不如在當下超越自己。


《童女貞德》(左)和《貞德》(右)海報
Q7
影片的中反復出現的場景之一是鏡頭對著蕾雅·賽杜哭泣的臉龐推近(zoom),仿佛像一張印在銅版紙上的圖片開始變得模糊……
法蘭西的外表是世故的,內在卻不是。她崩潰了,仿佛是被推近的鏡頭逼迫的。電視媒體以電視化的方式展示她,同時電影鏡頭不斷地刺激她。

《法蘭西》劇照
這就是為什么這部電影看起來既像一部照片小說(roman-photo),又像一部忠實于角色的情節劇(mélo, 即 mélodrame),而片中對移民的報道又有很多批判性。劇中的人物看到移民的面孔時欣喜若狂,感嘆道,“他們多美啊!"于我而言,記者已經瘋了,他們在他人的苦難中汲取自己職業上的成功。他們已經不接地氣了。
Q8
馬克龍(Emmanuel Macron)在片中一個充滿喜感的場景中本色出演。為什么會有這次的總統客串?
馬克龍對此是同意的,他還覺得挺好玩。他習慣了表演,他在Youtube上發的視頻就是例子。

為宣傳防疫,總統與油管博主McFly和Carlito在愛麗舍宮破壁聯動
展示(Montrer)總是曖昧的,而這正是影片的主題:電影和電視如何共同運作,兩者做的事情是一樣的。電視人拍攝、剪輯鏡頭,我們電影人也是如此。電影人拍虛構的東西(fiction),而電視人卻告訴我們說他們拍的東西都是真的。這多少是在扯大謊。政客也是如此。政客是實業家,沒錯,但他們有一顆真心。影片中一位政客對法蘭西就是這么說的,這番話讓法蘭西重新擺正了她自己的位置。
Q9
自您2014年的電視劇《小寬寬》以來,您的電影開始部分轉向喜劇。這種轉向(conversion)給您帶來了什么?
笑聲讓我們得以看到問題的方方面面。悲劇需要喜劇,否則就沒有平衡。正如維克多·雨果所說,我們需要結合(ligature)。事物之間是有聯系的,純粹的悲劇會變得抽象,純粹的喜劇則會缺乏嚴肅性。我之前做的是純粹的滑稽戲(burlesque),而現在我能把各種類型片綜合起來:《法蘭西》是一部戲劇,同時也是一部喜劇和情節劇。觀眾必須自己琢磨,見仁見智。法國電影循規蹈矩,說教味總是很重,并且有種沾染了社會學的自然主義,我不喜歡。我不是神甫,我喜歡冒天下之大不韙(transgression)。

《法蘭西》片場照
— FIN —
原采訪者:埃里克·韋爾奈 éric Vernay
文章來源:Troiscouleurs
譯者:小曹
校對:小航
排版:小曹
審稿:Xavier
圖片來自網絡 ,侵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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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標題:《布魯諾·杜蒙專訪:“法蘭西”有很多缺點,但我仍歌頌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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