機場、酒店、國境線、政府辦公樓，在納米比亞的公共場合，宣揚反盜獵并鼓勵人們舉報可疑行為的海報隨處可見，警方為了打擊盜獵，將宣傳動員大會開到了北部的每一個地區(qū)——那里是該國兩種標志性物種黑犀牛和大象的棲息地。

“看見可疑的人應該舉報。不僅僅是大人，你們甚至要向家里的小孩傳達這樣的信息。”9月底，北部省份庫內內警署的地區(qū)指揮官在一次動員大會上說，幾十位社區(qū)的代表在一間鄉(xiāng)村小學的教室里參加了會議。

日益嚴峻的盜獵形勢，讓納米比亞政府如臨大敵。根據(jù)國家環(huán)境和旅游部的統(tǒng)計，從2011年至今，納米比亞境內超過230頭大象死于盜獵者的搶下， 至少100頭犀牛（包括黑犀牛和白犀牛，絕大部分為黑犀牛）因犀牛角而被獵殺，除此而外，涉及其他野生物如獅子、穿山甲的盜獵和非法交易也層出不窮。其中，2014年有24頭犀牛和78頭大象被獵殺，而今年前9個月，有74頭犀牛和至少31頭大象死于盜獵。

納米比亞環(huán)境和旅游部公園和野生物管理局局長Colgar Sikopo告訴澎湃新聞（www.usamodel.cn），他自1997年開始在野生動物保護的一線工作，那時，“盜獵不是一個嚴重問題，只有極少的本地人為了食肉而去獵殺一些羚羊。”而如今面臨的卻是該國自1990年獨立以來所沒有遇到過的問題。

在整個非洲大陸上，非洲象和犀牛正面臨滅頂之災。根據(jù)世界自然保護聯(lián)盟（IUCN）的數(shù)據(jù)庫，非洲大約生活著25000頭犀牛，其中約4880頭為黑犀牛，黑犀牛主要生活在南非和納米比亞，而在這兩個國家，針對犀牛的盜獵十分猖獗。據(jù)記錄，在南非，2014年有1215頭犀牛慘死，在2007年這個數(shù)字還只有13。1979年，非洲有大象130萬頭，現(xiàn)在僅剩約50萬頭，有研究認為，盜獵者在2010-2012短短的3年中就獵殺了約10萬頭大象。

國際野生物貿易研究組織（TRAFFIC）等機構的研究發(fā)現(xiàn)，亞洲正是象牙和犀牛角制品消費最主要的市場。2009年開始，全球象牙非法貿易激增，非法象牙主要從非洲開始，經(jīng)過中轉，到達泰國和最重要的象牙消費市場——中國大陸；而對犀牛為傳統(tǒng)中藥和工藝品原料的需求增加，使越南和中國成為犀牛角的最終流入地。

2015年9月，澎湃新聞記者在納米比亞調查盜獵問題，Colgar Sikopo接受了澎湃新聞專訪。談及如何與國際社會合作打擊盜獵，他說期待與中國和其他國家更多的合作。

談非法野生物貿易：

亞洲人隱身其中

澎湃新聞：從納米比亞已經(jīng)查獲的案子來看，象牙與犀牛角的非法貿易路線圖是怎樣的？

Sikopo：今年初到目前為止，我們抓獲了44名涉嫌犀牛盜獵的嫌疑人，17名涉嫌大象盜獵的嫌疑人。從這些案子看，這是有組織的跨國犯罪活動。通常表現(xiàn)為納米比亞當?shù)氐耐但C者受到他人雇傭而去偷獵野生動物，這些雇主有納米比亞籍的，也有來自鄰國贊比亞、安哥拉等國的，但如果再深入調查，你會發(fā)現(xiàn)這些雇主又與來自亞洲的買家聯(lián)系。

澎湃新聞：新聞報道稱有中國人涉案被抓，你們是否有與中國相關機構在打擊盜獵和非法貿易中進行合作？

Sikopo：我要強調的一點是中國與納米比亞有著很好的雙邊關系，我們在許多方面都進行廣泛深入的合作。在環(huán)境領域我們有大的合作框架，但是在反盜獵領域目前的活動還不多。我馬上就要在一個國際會議上與各個國家的代表討論反盜獵問題，這其中也包括中國。隨著非法野生物貿易市場需求的增加，我們不僅僅需要在反盜獵，也要在環(huán)境教育等領域進行合作。納米比亞在這一點上是敞開大門的，我們應該進行更多合作看看如何解決這個（反盜獵）難題。

談反盜獵：

形勢在4年前出現(xiàn)了逆轉

澎湃新聞：近些年發(fā)生在納米比亞的盜獵有什么趨勢？

Sikopo：在1990年納米比亞獲得獨立后，政府就立即著手制定環(huán)境保護政策。這些政策的一個關注點是如何讓人們與野生動物和諧共處并從其身上獲益。在1996年我們對獨立前的法律進行了修改，修改后的法律允許社區(qū)成立社區(qū)保護地。因為在納米比亞，我們不僅僅有許多野生動物生活在國家公園內，還有大量的動物生活在公園外，比如說許多黑犀牛生活在我國的西北地區(qū)，那里也是傳統(tǒng)部落的所在。

由于國家公園和社區(qū)保護地的成立，在過去很長一段時間納米比亞都沒有發(fā)生盜獵，準確地說有一些零星的盜獵，但只是當?shù)鼐用駷榱双@得肉食而去獵殺羚羊，是零星的案件。那時候的盜獵既不涉及大量的金錢交易，也沒有形成有組織的犯罪。

形勢在4年前出現(xiàn)了逆轉。盜獵的第一槍就發(fā)生在2011年，在贊比西省（該國東北部的省份）一頭大象被殺害。到了2012年，這個數(shù)字就變?yōu)?8。然后，盜獵也從贊比西開始向北部的其他地方蔓延，從大象到了犀牛。盜獵不僅發(fā)生在社區(qū)，也發(fā)生在國家公園內。

澎湃新聞：你們采取什么措施打擊盜獵？

Sikopo：首先，每一個盜獵案我們都會追蹤調查。盜獵者和犯罪組織者會藏匿證據(jù)，但因為涉及大量的金錢交易，你總會看見蛛絲馬跡。比如在一些案子中我們發(fā)現(xiàn)盜獵者拿這些錢去購買汽車或維修房子，這么多錢通常是他們一輩子都沒見過的，一個沒有工作的人如果獲得這么多錢呢？我們有相關的反洗錢、反腐敗法律和調查機構，這些都可能成為調查盜獵案件的著手點。

我們也同時加強措施防止盜獵發(fā)生。比如今年我們就投入了大量的人力，讓他們到田野去巡邏。我們給一些犀牛裝上GPS定位裝置，這樣我們就可以隨時獲得它們的行動軌跡，我們還給一些犀牛做了去角手術。當然，我們也確實發(fā)現(xiàn)有去了角的犀牛被獵殺，所以我們不能說這些措施能百分百的管用，但是它幫助我們更好的管理和保護野生動物。

談野生動物可持續(xù)利用：

人們如果無法從它們身上獲益，就不會去保護它們

澎湃新聞：非法野生物貿易對當?shù)赜惺裁从绊懀?/p>

Sikopo：影響非常大。首先，法律允許社區(qū)和公園開展戰(zhàn)利品狩獵，也允許社區(qū)狩獵一些動物作為食物的補充。拿大象來說，通常那些被偷獵者所殺害的大象也是我們計劃用來作為戰(zhàn)利品狩獵的獵物，戰(zhàn)利品狩獵在納米比亞給那些社區(qū)帶來了大量的直接收入，這些收入用來繼續(xù)投入保護，也有的投入當?shù)匦l(wèi)生院、學校的建設和維護等。這些獵物被偷獵者殺了，社區(qū)的戰(zhàn)利品狩獵名額就減少，收入隨之減少，這是最直接的影響。

另外，旅游業(yè)是納米比亞重要的經(jīng)濟增長點，但如果越來越多的大象和犀牛被偷獵，旅游者看見他們的幾率就會減少，也許以后他們就不會再來了。

再次，野生動物是我國珍貴的自然遺產(chǎn)，現(xiàn)在我們可以很驕傲地說納米比亞擁有世界最多的野生黑犀牛，但如果盜獵像過去2年那樣持續(xù)，只需要短短幾年黑犀牛種群就會走向滅絕。

澎湃新聞：納米比亞支持開展象牙的合法貿易，雖然許多國家在查獲非法象牙時都將它銷毀，但納米比亞卻有大量的象牙庫存，2008年，聯(lián)合國《瀕危野生動植物種國際貿易公約》常務委員會批準中國從非洲四國進口一批登記的合法象牙，其中就有來自納米比亞的，中國由此成為繼日本之后的全球第二個象牙合法進口國。如何看待這個問題？

Sikopo：這在我們國家討論非常多。目前，我們不愿對此過多評論。

正如我剛才說的，我們相信對野生動物可持續(xù)利用。如果與野生動物共存的社區(qū)無權從野生動物身上獲益，你會發(fā)現(xiàn)過不了多久那些地方的野生動物會大量減少。因為一些動物會捕食家畜或是踐踏農田，引起各種麻煩，而人們如果無法從它們身上獲益，就不會去保護它們。納米比亞有一個政策，如果一頭野獸引起麻煩，政府可以將它轉移到其他地方。但當我們打算這樣做時，一些居民跟我們說不，他們說游客來他們那兒旅游就是為了看這種動物，即便是它引起一些麻煩，人們還是希望留下它，類似的事多次發(fā)生。

（本報道得到南非Oxpeckers中心和南非金山大學中非報道項目資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