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
真相:1938年蔣介石宋美齡住在珞珈山何處?
1928年10月31日國立武漢大學開學上課,這一天即成為民國時期武漢大學的校慶日。巧合的是,蔣介石的生日也在這一天,因此,戒嚴時代武漢大學臺灣校友會每年的校慶年會不得不提前舉辦,以避開“蔣公誕辰紀念日”的各種官方活動。
國立武漢大學與蔣介石頗有些緣分。1938年武漢抗戰(zhàn)期間,蔣介石當選為國民黨總裁,在此開辦了珞珈山軍官訓練團和中央訓練團,他和宋美齡因此常常居住在珞珈山。
不過,蔣介石宋美齡夫婦在珞珈山的住所究竟在哪里?武漢大學部分校史研究者和學校官方給出的說法是,他們當年住在半山廬。這一說法是否正確呢?
半山廬:其實是武大單身男教師公寓
半山廬位于工學院大樓的正后方,因地處珞珈山北坡半山腰而得名,建于1933年,由工學院教授繆恩釗設(shè)計。這是一幢外觀樸素簡潔的兩層歐式小樓,主體部分平面呈“山”字形,是國立武漢大學提供給單身男教職員居住的宿舍。

半山廬地理位置良好,高居珞珈山北坡,門前視野開闊,可以俯瞰整個珞珈山校舍全貌,遠處還能看到浩淼的東湖碧波,可謂風景絕佳。不過,因為是單身教職員公寓,其內(nèi)部的建筑布局設(shè)計為一間間的宿舍,沒有獨立廚房、衛(wèi)生間和儲物空間,住宿條件相對于珞珈山南坡上的第一教職員住宅區(qū)(“十八棟”)中的教授別墅而言,自然是要簡陋許多。

抗戰(zhàn)前在此樓中居住過的,有堪稱“男神”的歷史系年輕教授郭斌佳。武大教授楊端六、袁昌英夫婦之女楊靜遠女士曾如此回憶郭斌佳:“他莊靜寡言矜持,十足的英國紳士派頭。論長相,他是我所見過最優(yōu)美的中國男子。二十八歲,風度翩翩,博士、教授、未婚,他的到來,在武大群芳中引起的無聲轟動,可以想見。”(楊靜遠:《一個小女孩眼中的珞珈山》)1943年底,郭斌佳隨蔣介石一同赴埃及參加了開羅會議,在中國代表團中負責政治與國際新聞工作。
那么,1938年蔣介石宋美齡夫婦是否入住這棟宿舍樓呢?在公開出版物中最早提出這一說法的,是1993年出版的《漫話武大》一書中收錄的一篇文章。該文說半山廬曾被改名為“聽松廬”,民國時期是武漢大學的招待所,隨后又說1938年蔣介石曾住在該樓內(nèi),珞珈山軍官訓練團的所謂“團長官邸”也設(shè)于此樓內(nèi)。不過關(guān)于此說的史料來源,文章并未說明。

事實上,半山廬不曾作為國立武漢大學招待所,更沒有改名“聽松廬”。聽松廬確實存在,是半山廬東面與之相距不遠的另一幢建筑。民國時期,此樓確實是武大的招待所。
聽松廬:鮮為人知的松間小樓
聽松廬位于半山廬的東面,所在的山坡較為平緩,地勢相對較低。在這幢小樓的周圍有一片松林,地處松濤環(huán)抱之中,小樓故而得名“聽松廬”。這幢今天已不大為人所知的小樓,在民國時期也曾是一處“眾星云集”的處所。

聽松廬所在地,最初曾是當?shù)匾晃幻袆⒀嗍牡刂鞯那f園。他在珞珈山一帶有許多土地,武大圈定珞珈山為新校址后,他對新校舍建設(shè)頗為支持,不僅迅速與校方辦妥了名下土地的出賣手續(xù),還幫助協(xié)調(diào)武大與校址內(nèi)其他地主的土地轉(zhuǎn)讓。在新校舍工程開工之初,最早進駐珞珈山開展測繪工作的工程處測量人員,還曾借宿在劉燕石的莊園內(nèi)。
武大買下這塊土地后,于1930年在松林中蓋起了一幢兩層洋樓,即聽松廬,這也是新校舍工程全面開工后,武大在珞珈山建成的第一棟建筑。最初這幢小樓有兩個用途,一是作為學校的招待所,二是作為武漢大學建筑設(shè)備委員會的辦公地點。
建筑設(shè)備委員會,是武漢大學與湖北地方政府共同組建的一個組織,負責珞珈山新校舍的土地征收、建筑設(shè)計、經(jīng)費收支、工程招標、監(jiān)造驗收以及設(shè)備采購等工作。該組織自1928年成立,抗戰(zhàn)爆發(fā)后一度停止運作,戰(zhàn)后又曾恢復,直至新中國成立。建委會的委員長是時任中央研究院地質(zhì)研究所所長的李四光,他同時也是武漢大學籌備委員,而實際負責建委會日常運作的是委員兼秘書葉雅各。李四光是最早提出武漢大學應在東湖之濱另建新校舍構(gòu)想的人,而葉雅各是選定珞珈山一帶作為校址的關(guān)鍵人物。在新校舍工程開工之初,李四光就曾住在聽松廬內(nèi),并在這里主持建委會初期的日常工作。

1932年春天,新校舍一期工程竣工,武大正式搬進了珞珈山。隨后不久,珞珈山新校園便迎來了一位著名學者的造訪,他便是胡適。根據(jù)胡適日記的記載,在1932年11月27日他抵達武漢當晚,便來到珞珈山下榻招待所(即聽松廬)。
第二天上午,胡適在校長王世杰、法學院院長皮宗石陪同下參觀了武漢大學新校舍,并在日記里感慨:“雪艇諸人在幾年之中造成這樣一個大學,校址之佳,計劃之大,風景之勝,均可謂全國學校所無。人說他們是‘平地起樓臺’,其實是披荊榛,拓荒野,化荒郊為學府,其毅力真可佩服。看到這種建設(shè),使我們精神一振,使我們感覺中國事尚可為。”(《胡適日記全編》第六冊)

1938年10月武漢淪陷前夕,王世杰在離漢赴渝的前一天(即10月12日),曾專門前往珞珈山巡視,并在聽松廬內(nèi)過宿。當時校中已停止水電供應,偌大的校園內(nèi)寂寥無人。他在當天的日記中寫道:“晚宿珞珈山前山招待所,侄德芳及武大留駐學校之庶務余君同在招待所中度宿。晚間偕往湖畔山坡,觀月出,幽寂之至。”(《王世杰日記手稿本》第一冊)聽松廬也由此陪伴武漢大學首任校長王世杰度過了其一生中在武大的最后一夜。
蔣宋住址何處是?陳誠家書揭謎底
既然半山廬和聽松廬是兩幢不同的建筑,那么1938年蔣介石宋美齡夫婦在珞珈山的住處,究竟是哪一棟樓呢?
事實上,蔣宋居住半山廬之說,從常理上看就顯得有些不合邏輯。在國民黨方面軍政要員開始大規(guī)模入駐珞珈山的1938年春天,武漢大學大部分師生已經(jīng)西遷四川樂山,校園內(nèi)空出了許多教職員住宅,其中包括了“十八棟”教授別墅群。如時任國民政府軍事委員會政治部副部長的周恩來和黃琪翔、政治部第二廳廳長康澤、第三廳廳長郭沫若、武漢衛(wèi)戍副總司令及珞珈山軍官訓練團教育長萬耀煌等人,都入住了“十八棟”。

“十八棟”在武大的教職員住宅中,是生活設(shè)施配備最優(yōu)良,條件最好的住宅。在空余房舍充足且其下屬都普遍入住“十八棟”的情況下,身為最高統(tǒng)帥的蔣介石本人卻入住條件較差的單身教師宿舍,似乎不合常理。更重要的是,以蔣夫人宋美齡女士的生活習慣,空著教授別墅不住,卻入駐沒有獨立衛(wèi)生間,條件相對較差的半山廬,這實在是有些說不通。
而臨近的聽松廬,作為武大的招待所,住宿條件不亞于“十八棟”的別墅。而且聽松廬地理上位于珞珈山北面,相對于“十八棟”而言距離武大校園核心區(qū)較近,便于蔣介石每天前往軍官訓練團點名訓話。此外與“十八棟”互相緊鄰的別墅群不同,聽松廬周邊除了松林之外,并無其他臨近建筑,相對自成一體。1932年胡適下榻此處時,便在日記中寫道:“獨宿招待所,此屋孤立山上,頗感寂寞。”(《胡適日記全編》第六冊)這樣的周邊環(huán)境便于隔離與保衛(wèi),作為蔣介石的官邸,自然是最為合適了。

這一推斷,筆者在陳誠的一封家書中找到了確證。1938年5月14日陳誠在珞珈山給其夫人譚祥(曼意)的一封信中,提到了蔣介石和宋美齡二人日前的行蹤:“蔣夫人大約往廬山,昨晚見其侍從已運行李前往矣……先生于前日赴前方,伯陵到漢后即同往……”而在信的結(jié)尾,陳誠又補上了兩行小字:“此次回漢均住平閱路,今午來珞珈山招待所,因先生、夫人已不要此屋也。”(《陳誠先生書信集·家書》下冊)

在這里,陳誠清楚交代了蔣宋夫婦當時的行蹤以及此前在珞珈山的住處,他們就是住在招待所(即聽松廬),5月13日晚陳誠看到宋美齡的侍從將她的行李運往廬山,而蔣介石則在早前和薛岳(伯陵)一同前往前線視察了,他們夫婦不再需要聽松廬,因此這次陳誠前來珞珈山,就入住了這棟樓。
從陳誠家書所透露出的信息,可以推斷當時蔣宋夫婦入住時,聽松廬是戒備森嚴的,整棟招待所除了蔣宋夫婦,其他人即便如陳誠這樣的高級將領(lǐng)和親信,也是不能隨便出入和住宿的。從這一原始材料,可以確證蔣宋夫婦1938年在珞珈山的住所應是聽松廬。
遺憾的是,曾有眾多民國名人下榻的這棟小樓,在武漢淪陷期間,竟被竊占珞珈山校園的侵華日軍拆毀了。在其原址,即今武漢大學珞珈山莊一帶,如今已找不到小洋樓的任何痕跡,這或許也是1990年代以后的校史研究者將這棟樓和半山廬混淆,進而誤傳出蔣宋夫婦曾住在半山廬這一說法的主要原因。





- 報料熱線: 021-962866
- 報料郵箱: news@thepaper.cn
互聯(lián)網(wǎng)新聞信息服務許可證:31120170006
增值電信業(yè)務經(jīng)營許可證:滬B2-2017116
? 2014-2025 上海東方報業(yè)有限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