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徐媛

在首戰0-3敗給土耳其后，27日，中國女排再次以0-3輸給了當前世界排名第一的美國女排，遭遇奧運兩連敗。而就在前一天的乒乓球混雙比賽中，中國組合許昕、劉詩雯3：4不敵日本組合水谷隼、伊藤美誠，失去乒乓球首金。許昕落寞地說，這場比賽對于他和劉詩雯來說，沒能給各自一個好的結局，這個結局整個中國隊應該都接受不了。劉詩雯幾度落淚道歉，覺得對不起團隊，對不起大家。

27日女排比賽結束后，自由人王夢潔被網友送上熱搜。“不得不說，王夢潔表現真的糟糕”“王夢潔腳是不是被粘住了”“打排球還是躲避球？”不知道的人估計會以為女排的失利完完全全是王夢潔的責任，但作為團隊項目，把比賽失利歸咎于某一人，未必客觀。

如果說中國女排是作為挑戰者，挑戰世界第一，那么乒乓球比賽，中國隊毫無疑問是被挑戰者。賽前不少網友都預計混雙比賽的奧運首金將是中國隊的囊中之物，但整場比賽過程扣人心弦，中國隊棋逢對手，與乒乓球混雙第一金失之交臂，很多網友頗感意外。

中國組合許昕、劉詩雯對戰日本組合水谷隼、伊藤美誠

與劉詩雯落淚道歉相對應的是網絡上各種暖心的安慰，“運動員沒有對不起任何人”“你們永遠是我的驕傲”“盡力就好”。還有人告誡他人，不要以為金牌理所應當就是我們的，日本混雙水平很高，中國運動員都很拼，獲得銀牌同樣是一種驕傲。這些留言和支持都讓人動容，網友們千方百計地想要失利的運動員放下包袱，不要陷入長久的愧疚和自責。

這不免讓人想到兩天前射擊運動員王璐瑤的經歷。預賽失利后，王璐瑤在微博上貼出一張自拍照，寫道：“各位抱歉，很遺憾，我承認我慫了，三年后再見吧”。這一舉動，點燃了網友無名的怒火，有人斥責她，“你就是這個態度跟祖國人?說話的”，有人批評她“失敗了不好好總結，還有心思自拍”，有人質疑她穿睡衣道歉，太輕佻了。網暴壓力下，王璐瑤將該貼刪除，又發了一條周正的道歉帖，表態自己不會認輸，祝福隊友，這場風波才過去。

同樣是奧運失利，網友對待“昕雯”組合和王璐瑤的態度截然不同。對于前者，網友百般呵護，積極宣揚“重要的不是結果而是過程”，鼓勵他們放過自己，早日走出失利陰影。可在王璐瑤這兒，她努力的過程沒那么重要了，結果仍至關重要。因為她失利了，愧對祖國人民的期望，所以云淡風輕似的道歉無法匹配她犯下的失誤，不但不能獲得理解和同情，反而成為她不負責任、沒有盡力的罪證。

網友前后的反應看似矛盾，但背后的邏輯是一致的：運動員代表的不僅是自己，所有一切行動都要上升到國家的層面，為國爭光是第一要義。公眾可以原諒他們的失誤，可以為他們與金牌松綁，但運動員自己必須知恥而后勇，在失利之后需要流露出足夠的愧疚感。這樣，外人才能相信，他們為了祖國已經拼盡全力，真的意識到失誤之難以原諒。

當然，運動員出戰奧運，背后是國家的巨額投入，代表的是國家的榮譽，網友要求他們為國爭光，落敗后知恥而后勇，這可以理解。但問題在于，這些失利的運動員，是否一定要痛苦流涕，自責不已，才能獲得公眾的原諒和支持？他們有沒有其他表達悲傷和遺憾的方式？

運動員失利，最痛苦的莫過于他們自己。所謂臺上一分鐘，臺下十年功，每個運動員奧運舞臺上競技的背后，凝結了過去數年的努力和拼搏。奪金，是他們奮斗的唯一目標，也是生命意義所在。像劉詩雯所言，她所有的愿望全系于此。奧運的失利對于他們而言，不僅僅是簡單的比賽失誤，而是人生的重大潰敗。他們要以超出常人的意志來忍受失敗的恥辱，超越內心的愧疚折磨，在更加刻苦的訓練中等待下一個四年之后的爆發。這個中的苦楚、煎熬，都需要他們獨自承擔，獨自消化，豈是外人憑借幾條微博、公共場合的三言兩語，就能輕易理解的。

中國選手許昕、劉詩雯在頒獎臺上。

競技體育的殘酷在于，勝敗乃兵家常事，沒有人是常勝將軍。即便是有99%的實力奪冠，也會有1%的可能丟失冠軍，乒乓球混雙就是如此結局。在殘酷競技歲月中成長的運動員，勢必會有一套自己習慣的應對方式。面對失利，不同的運動員可能會有不同的表現，有像王璐瑤這樣舉重若輕地自嘲，也有像許昕和劉詩雯那樣聲淚俱下地自責，也有像之前的傅園慧那樣，雖然未能奪金，但已使出了洪荒之力，因而可以問心無愧、心滿意足。

他們想要奪金的決心，奮力拼搏的精神，不會因為個性化的表達而有任何減損，反而讓我們看到一個個有血有肉的真性情形象。當運動員釋放個性、從宏大敘事中走出來，當失敗者可以不用被一種殘酷冷酷的氛圍籠罩，人們驚喜地發現，金牌不是奧運會唯一的焦點。

但現在看來，不是所有的運動員都能同傅園慧一般幸運，憑借鮮明的個性集萬千寵愛于一身。別看一些網友口口聲聲說“金牌不是最重要的”，要包容運動員的失利，要剝離他們身上的不可承受之重，但依然習慣性地用放大鏡審視運動員的一舉一動，稍不符合他們的心理期待，就雞蛋挑骨頭似的上綱上線。在這種嚴苛的審視之下，運動員難免戰戰兢兢，用保守而周全的說辭來保護自己，到時候，我們可能很難再看到傅園慧那樣鮮活可愛的形象，奧運會也會失去一道別樣的、生機勃勃的風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