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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克爾的美國告別之旅:拜登贊美之辭難掩兩國分歧
“她和我一樣熟悉(白宮)橢圓形辦公室”。
面對來訪的德國總理默克爾,美國總統拜登當地時間7月15日如此打趣道。
如無意外,此訪將是計劃于今年9月大選后卸任的默克爾最后一次訪美,而拜登則是她16年總理任上經歷的第4位美國總統。16年來德美、歐美關系起起伏伏,好不容易“熬過”特朗普的默克爾,能借“告別之旅”留下多少政治遺產呢?
友好的告別之旅
在經歷了美國前總統特朗普的4年后,一些德媒寄希望于默克爾此訪將成為德美兩國關系的“新開始”。而事實上,默克爾在美國一天忙碌的行程確實處處洋溢著友好的氣氛。她首先在美國副總統哈里斯的官邸與其共進工作早餐。據美聯社15日報道,哈里斯辦公室稱兩人進行了“非常坦誠的討論”。作為德國歷史上首位女總理,默克爾也說自己十分高興“會見了美國的首位副總統女士”。

當地時間2021年7月15日,美國華盛頓,德國總理默克爾訪問美國,與美國副總統哈里斯舉行會晤。澎湃影像 圖
此后默克爾在約翰斯·霍普金斯大學接受該校授予的榮譽博士學位并發表演講。當天下午,拜登和默克爾在白宮進行了2個小時的會談,并出席聯合記者會。
盡管仍存不少分歧,但拜登還是給默克爾獻上了不少贊美。據美國政治新聞網站Politico報道,拜登在白宮橢圓形辦公室說道:“她是一位很棒的朋友,一位私人朋友,(也是)美國的朋友。”在會后的記者會上他還稱會“想念”在(以后的領導人)峰會上見到默克爾,還半開玩笑地表示,“她和我一樣熟悉橢圓形辦公室。”

當地時間2021年7月15日,美國華盛頓,德國總理默克爾訪問美國,與美國總統拜登舉行會晤。澎湃影像 圖
默克爾在記者會上幾次將拜登稱為“親愛的喬”,并表示兩人進行了“友好的交流”。她強調,德國和美國“不僅是盟友和伙伴,還是親密友好的國家”。
當晚拜登夫婦在白宮舉行晚宴歡迎默克爾,默克爾一向低調的丈夫約阿希姆·紹爾同樣出席。座上賓客還有兩國官員、美國國會共和黨領袖,以及美國兩任前國務卿——小布什時期的科林·鮑威爾和奧巴馬時期的希拉里·克林頓。
在美國和德國接連迎來權力更迭的2021年,“修復”和“遺產”成為默克爾此訪的關鍵詞。
同濟大學德國研究中心教授伍慧萍此前告訴澎湃新聞(www.usamodel.cn),默克爾此行有兩個主要目的:一是鞏固自身外交政策遺產,二是鞏固德美盟友關系。對于后一點,伍慧萍分析道,“拜登上臺之后在駐德美軍(編注:拜登叫停特朗普的撤軍計劃)、‘北溪-2’天然氣管道項目等問題上作出妥協姿態,德美關系明顯向好,默克爾希望抓住美國回歸國際政治的機會做大利益與理念共識,鞏固德美、歐美盟友關系。”
默克爾是拜登上任后第三位訪美的外國領導人(前兩位是日本首相菅義偉和韓國總統文在寅),也是首位訪美的歐洲國家領導人。不過德國《法蘭克福匯報》此前也指出,拜登將默克爾的訪美行程排在日韓領導人之后,表明美國政府的戰略重心已轉移至亞太地區。
強調“價值觀”
此次美德兩國發表了名為“華盛頓宣言”的文件,強調兩國合作的“價值觀”基礎,并宣布要在安全、經濟、衛生、氣候、抗疫等多個領域緊密合作。
兩國在這份文件中重申北約的重要性,并表示要在技術治理方面加強合作,以確保這些技術有利于其“自由”和“民主”的價值觀。此外,兩國還提到了氣候變化、衛生、經濟復蘇等全球性議題,并宣布啟動“氣候與能源伙伴關系”“美德未來論壇”以及“美德經濟對話”這3項合作框架。
文件沒有點名任何國家,而是說要“保衛開放的世界”,反對“領土兼并、控制數字基礎設施、跨國壓迫、能源流動武器化”。
中國和俄羅斯也是此訪的話題之一,兩國對中俄的態度存在一定分歧,從俄羅斯向德國輸送天然氣的“北溪-2”項目就是一例。英國《金融時報》此前分析稱,拜登希望拉攏歐洲支持其更強硬的對華政策,但默克爾一直在強調與中國合作的需要。
在對華問題上,拜登和默克爾在會談后的新聞發布會上多次強調“價值觀”。默克爾還說,兩人在會談中談到了與中國的“合作和競爭”,包括經濟、氣候、軍事和安全等領域,雙方在中國作為競爭者的看法上“有很多共同認識”。默克爾還提到了德美兩國需要在芯片等技術領域合作。
《金融時報》14日援引德國雷根斯堡大學國際關系教授施特凡·比爾林(Stephan Bierling)的話說,拜登近期對德國展現的友好姿態并非只是出于善意,“這全都是‘預付款’,用來贏得德國對他更強硬的對華政策的支持。”但比爾林同時認為,拜登目前可能無法達到這一目的。

當地時間2021年7月15日,美國華盛頓,德國總理默克爾訪問美國,與美國總統拜登舉行會晤,并舉行聯合新聞發布會。澎湃影像 圖
有分歧的“好朋友”
“對共同價值的承諾無法掩蓋跨大西洋關系中的沖突。”德國《法蘭克福匯報》16日評論道。美國《紐約時報》則稱,此訪似乎更多是“個人的勝利而非政策的勝利”。
“北溪-2”天然氣管道項目仍是美德兩國之間最棘手的問題之一,此訪也仍未取得突破。拜登在15日記者會上談及“北溪-2”時承認,“好朋友可以有不同意見。”默克爾也說兩國有“不同的判斷”。
拜登的口氣略有讓步,他表示自己就任總統時“北溪-2”項目已經“完成了90%”,因此施加制裁“似乎沒有意義”,但針對俄羅斯,他和默克爾已經要求各自團隊研究切實的合作措施,以及“歐洲的能源安全和烏克蘭的安全是否會因俄羅斯的行動而增強或被削弱”。
拜登還說,自己和默克爾都認為“不能允許俄羅斯將能源用作脅迫或威脅鄰國的武器”。值得注意的是,默克爾并沒有在發言中提到“能源武器化”的說法,但這一措辭出現在了“華盛頓宣言”之中。
默克爾顯然不會如美國所愿放棄“北溪-2”,但也重申了她12日在德國柏林接待烏克蘭總統澤連斯基時的承諾,即會保證烏克蘭作為俄天然氣過境國的地位,“北溪-2”項目不會代替途經烏克蘭的輸氣管道。
“北溪-2”管道從俄羅斯經波羅的海海底到達德國,繞開烏克蘭和波蘭等國,把俄羅斯天然氣輸送到德國,繼而送往其他歐洲國家。美國前總統奧巴馬和特朗普以及拜登均試圖阻止“北溪-2”,稱該項目會威脅歐洲的安全,而俄方稱美方的阻撓意在向歐洲高價兜售更多美國天然氣。
今年5月,美政府豁免了對“北溪-2”的一小部分制裁,但此舉遭到許多美國會議員的反對。“北溪-2”運營公司負責人7月11日披露,該項目海底天然氣管道鋪設預期8月底完工。
另一個待解的重要問題是美國對歐洲申根區的旅行限制。德國和歐洲國家一直希望美國盡快解除限制,默克爾這次也在會談中提出了這個問題,但拜登只是說會讓白宮新冠疫情工作組研究此事,“一些天后”再給出答復。
“此次在不少問題上沒有達成具體成果,我覺得主要原因在于雙方在貿易、能源、科技、國際政治領域仍存在不小的利益理念分歧和競爭關系,美國內政承壓,拜登妥協讓步空間小,料將交給工作層面繼續討論解決方案。”伍慧萍分析道。

當地時間2015年6月8日,德國巴伐利亞州城堡酒店艾爾冒,七國集團峰會期間德國總理默克爾與美國時任總統奧巴馬談話。人民視覺 圖
德美關系未來能否“回到過去”?
默克爾過去16年內曾經20多次到訪美國,她與4任美國總統的關系也反映出兩國關系的風風雨雨。
默克爾2005年上任時,德美關系正處于低谷。由于對伊拉克戰爭的分歧,默克爾的前任、來自社民黨的總理施羅德與時任美國總統小布什關系不睦。默克爾上任后,兩國關系迅速得到修復。
在奧巴馬執政的8年內,兩國政治關系和領導人關系總體十分緊密,互動相當積極。2013年曝出的美國國家安全局監聽默克爾手機的丑聞曾給雙邊關系造成巨大沖擊,但兩國最后成功“重修舊好”。
隨后而來的特朗普似乎成了德國政界的“噩夢”。特朗普上任不久后的2017年3月,默克爾訪問美國。在白宮橢圓形辦公室里,攝影記者請求兩人握手,默克爾轉向特朗普問道:“你想握手嗎?”或許是沒聽到,或許是有意無視了默克爾的話,特朗普頭也不扭,徑直對媒體說道:“謝謝你們,謝謝你們。”這仿佛是接下來4年內兩人和兩國關系的縮影,特朗普任上多次以德國軍費支出不足以及“北溪-2”等議題抨擊甚至威脅德國,跨大西洋關系急轉直下。

@CGTN微博 圖
拜登贏得大選讓歐洲主流政治界“松了一口氣”,他上任后也很快發出了對德友好的信號。但是拜登沒有與盟友商量就宣布從阿富汗撤軍一事,多多少少還是引發了一些不滿。
但是德美關系、歐美關系還能回到過去嗎?在德新社6月底發布的一篇專訪中,德國外長馬斯表示,那些認為拜登上臺后跨大西洋關系就會完全重回原樣的人“低估了結構性的變化”。
北京大學外國語學院德語系助理教授、北京大學德國研究中心辦公室主任毛明超對澎湃新聞表示,特朗普推行“美國優先”本來給歐洲提供了很好的獨立于美國、重新尋找歐洲內部相對統一協調的外交政策的機會,但德國人并沒有利用好,許多人還是“一門心思地期待特朗普下臺”,希望拜登上臺后德美關系會回到原來緊密的合作狀態,大多數德國人并沒有意識到美國可能在關鍵問題上“擺德國一道”。但他同時指出,“德國的政治精英可能對美國心有向往,但是也有所提防,因為他們并不希望自己的外交政策完全被美國所綁定。”
“盡管歐洲戰略界對于歐美關系的走向判斷仍舊存在不同看法,但是從德國政要和智庫近年來的表態來看,對于美國內政外交的認識日益深入,很多人擔心特朗普主義在美國政治中仍舊發揮影響,擔心美國例外主義的趨勢還將延續,德美關系的不確定性很大,德國必須對此有所準備。”伍慧萍表示,“目前看,德國政界的整體基調是希望調整歐美伙伴關系,使歐美關系更加均衡。”

當地時間2021年6月25日,比利時布魯塞,德國總理默克爾在歐盟領導人峰會后舉行新聞發布會。人民視覺 圖
但是今年大選后默克爾即將離開政壇,無論是基民盟繼續執政,還是其他黨派掌權,他們是否會在對華政策上更加緊密地追隨美國?
《金融時報》14日援引德國社民黨聯邦議院黨團外交事務發言人尼爾斯·施密德(Nils Schmid)的話報道稱,“默克爾已經清晰表態不會改變她的對華政策……但很明顯,在她卸任后(德國的對華政策)會改變。”
“面對新的地緣政治現實,德國外交政策必然會出現調整。在中美之間,德國在某些領域、尤其是涉及到價值觀的領域無疑會站到美國一邊,但未來的德國政府會盡可能選擇保持中立的立場。”伍慧萍分析道,“對華政策上,德國在供應鏈、外國補貼審查、出口管制、外商投資安全審查等領域已經加緊了監管機制,在經濟和戰略領域的競爭意識也在逐漸上升,整體基調是趨于強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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