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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更真誠且松弛的態度,面對生活吧
原創 看理想節目 看理想


現代人的生活,“效率”是不可回避的關鍵詞,我們總希望找到一個既有的“成功模板”,搭上一輛飛速前進的列車,徑直走向目的地。
陷在這樣的情緒里,比較和焦慮就無法避免,鮮明的欲望和無法達成的疲憊感交織,讓生活變得愈加無法忍受。或許,我們需要另一種解法。
前段時間,復旦大學青年歷史學者、看理想App王牌節目《從中國出發的全球史》的撰稿人之一和“聲優擔當”段志強做客《理想青年》,和我們聊了聊他的生活經歷和感受。
“生活中的兜兜轉轉,不一定是什么不好的事情;理想這種東西也沒必要特別鄭重其事,是心有余力才去做的事情;以及生活需要燈塔嗎?可能需要,但也許不是一般想象的那種燈塔?!?/p>
試著用更真誠且松弛的態度面對生活吧,這是今天我們想同你分享的。
講述 | 段志強 x Diana(《全球史》系列音頻編輯)
來源 | 看理想·理想青年
(文字經刪減編輯)

1.
兜兜轉轉的人生,很有意思
Diana:您年輕的時候有很多很有意思,甚至可以說奇怪的經歷,比如開奶茶店、餛飩店,當公務員,后來才回到學校。您重回學校繼續研究思想史的原因是什么?
段志強:我要先抗議一下,我現在也很年輕好吧!還處在很多奇怪的經歷當中。大學畢業后兜兜轉轉一圈回到學校,回到學校以后,也出于個人原因做過各種各樣的事情,看見什么有趣,都想去弄一弄。
我一直想多談談公務員,因為很多朋友說不定本身就是公務員,還可能處在要考,或者決定以后要不要考公務員的這樣一種狀態。
我從公務員體制中出來,回到學校,主要是對公務員的工作不滿意。在老家當公務員時,我經常會想工作應該有幾個標準。第一,賺得多。第二,比較清閑,可以開心地過自己的日子。第三,有成就感,能真的做一些你認為有意義的事情。我要求不高,這三條滿足一條就行。
但是,算來算去,這三條當時都不滿足,我就有點郁悶。剛好那時候,顧長衛導演的《孔雀》在放映中,電影是在附近我很熟悉的一個城市拍的,講一個年輕人有夢想,后來卻沒能實現的故事。這部電影對我有很大刺激,我想:管他呢!就去考研究生了。
為什么學思想史是一個很簡單的利害權衡。我一直對古代的中國政治思想感興趣,考研時就在北大的政治學和清華的歷史學之間糾結。最后其實也沒有很糾結,因為歷史學比政治學的英語國家線低5分,我覺得我的水平大概就在這5分之間,后來就成了葛兆光老師的學生啦。
Diana:還真就是“5分的命運”,當年葛老師說他之所以選北大的古典文獻學,也是因為貴州只有那一個名額。
段志強:對,其實很多事情都是這樣的。大家經常拼命地想給某些事找一些“高大上”的原因,但歷史的面貌是由未來決定的,我們怎樣理解過去是我們現在的狀況決定的。你的選擇對不對,也不是選擇本身決定,而是由選擇后面的發展過程決定。

Diana:通過有價值的研究結果,改變大家對思想史的看法,是您研究思想史最大的理想嗎?
段志強:差不多是這樣。但總的來說,我只是自己喜歡各種各樣奇怪的知識,沒有想創作出什么驚世駭俗的作品,或者去改變什么,我能改變自己就不錯了。以今日之我糾正昨日之我,我就超級開心,也就這樣而已。
DIana:您所說的好像是現在更容易實現的一種理想,而不是史書里寫的那種改變社會、改變世界的“大理想”。
段志強:告訴你一個秘密,史書里的“大理想”也是編的。說實話,理想這種東西,是你晚上喝多了,或者走在一個風景特別優美,可能只有月亮和蟲鳴相伴的地方,才會偶爾想一想的。人生中99.9%的時間都不會想這些事。
最近我聽到《教父》(看理想有聲書)里有一句話:“大多數年輕人在擁抱自己真正的命運之前都走過很多錯路?!边@才是比較真實的。
Diana:現在很多人希望找一個具體的“成功學范本”來復刻成功之路,或者說想抓住一個燈塔般的存在來指導自己。如果沒有這個“燈塔”,可能就不清楚該走哪條路。
段志強:我說說我的體會。實際上,人生的改變是通過兩個因素共同起作用完成的,一個是準備,一個是機會。準備我們可以控制,機會不能。當你聽別人分享經驗的時候,你得意識到,他是在講他的準備,還是講他的機會。如果在講機會,那對你一點意義也沒有,因為機會是偶然的。但如果在講準備,是可以學習這套先行經驗的。
至于機會什么時候來,這很難說。但我也得說句“雞湯”,只要你準備足夠,機會總歸會來。如果機會不來,說明你的人生還不夠長,繼續活下去就好了。

Diana:不會出現準備了很長時間,機會一直不來的情況嗎?
段志強:除非很特殊的情況。歷史典故中有一個人一直研究“屠龍之術”,他一直在準備,卻從來沒機會,別學這種就行。
另外,這或許也與時代有關,有的時代機會很多,你什么都想搞一搞,可能來不及準備;有的時代則萬馬齊喑,沒有機會。這是大時代的問題,誰也沒有辦法。其實從歷史上看,我知道很多人都覺得自己錯生了時代,但趕上了只能適應,然后盡可能在這種狀況下讓自己過得好一點。
有時我遇到一些不開心、不順利的事,就會想到黃宗羲的經歷。明朝滅亡了之后,黃宗羲加入了抗清斗爭。有一次,他送朋友上戰場,月光下的大海上,一艘小舟里,黃宗羲在干嘛?他在研究數學,他是一個非常出色的天文歷算學家。
他家破人亡,在那種情況下還在研究數學。我們現在肯定比不上黃宗羲當時的處境,所以我就意識到,目前這點小挫折不算什么。
歷史讀多了就會有這種影響,就像你剛剛問到有沒有“燈塔”,黃宗羲就是我的“燈塔”,但他不是告訴我什么具體的經驗,而是提供了一種精神。
2.
生活容易被虛幻的東西左右,
忽視真實的人之間的連結
Diana:唐諾老師最近出了一本書叫《聲譽》,談論聲譽、權力和財富這三個人非常看重的東西,書里寫現在的人可能更看重權力和財富,因為這是生前就可以享受的東西,而聲譽也許是死后才能得到。
我就想到,如果我準備了很多,得到了機會,即便最后它沒有辦法變成財富或權力,但如果它能給我帶來聲譽,那可能也是挺成功的一個結果。
段志強:我覺得那是非常成功的一個結果了。一個人活在世上,如果多多少少有一些聲譽,不一定很大,有十幾、二十人認識你,覺得你很好,那已經相當了不起了。
過去人講孝順父母的最高表現是什么?是顯親揚名,讓父母聲明遠播。這并不是說要掙錢或者當官,古人講得很明白,做一個好人,做一個有道德的人,做一個對社會有貢獻的人,那么別人就會說,父母把他養得很好,這才叫顯親揚名。
這其實顯示出一種人和人的連結,別人從心底里認可你,你才會有聲譽,但權力和財富很多時候都是讓人被迫接受的。
人生的意義在哪兒,這種虛無縹緲的問題誰都想過,但我越來越覺得真實的人和真實的人之間的連結是非常重要的。其實我們平時的生活被很多虛幻的東西左右著,有時候真實的人反而會屈服在虛幻的東西之下,我覺得這樣是不對的。
雖然歷史本身也在不斷制造虛幻的東西,但是因為歷史是對事實的追求,所以如果用合適的方式,那它也有可能增進真實的人與人之間的連結,我覺得這很棒。

Diana:你覺得《全球史》這個節目可以有一定的影響力,然后有它自己的聲譽嗎?我們在為之努力,但是我非常擔憂。
段志強:你小時候有沒有被老師罵過“把老師的話當耳旁風”?
后來我越來越覺得“耳旁風”是個非常美妙的詞。我們做的這個音頻節目,能在一些朋友的“耳朵旁吹過一陣風”,就已經非常不錯了。
我在節目里講過一個比喻,我們做的很多事情就是撒一把種子,撒下去后,有的發芽了,有的沒發芽,發芽的有的長成大樹了,有的沒有長成,或者是長成了一棵小樹,這都是我們控制不了的,而且這是再自然不過的事情,所以它有沒有影響是我們控制不了的。
事情做完之后我們已經變成歷史了,我們究竟怎么樣也是由后面的發展所決定的。其實我們也是別人撒出的種子。
Diana:我覺得,可能我想學歷史或者走學術這條路,也是因為我的導師給我撒了這樣的種子。他在教學的過程當中,改變了他的學生對世界的一些理解和一些選擇,我希望能夠成為像他那樣的人。
段志強:作為老師,我非常理解你說的話。但做老師有時候也會讓我有一點緊張,因為我不知道我說的對不對,并不是在知識上的對錯,而是在觀念上。我無法肯定,我說出去的一定是對的,我也沒辦法保證我給別人的影響一定是正向的,所以我在上課或講很多事情的時候,對涉及到立場的問題都非常謹慎。
平時上課時我經常會說,“對于采取什么立場,可能大家有自己的看法,但是我們的任務是搞清楚事實究竟是怎么樣,這是歷史學的本質。”我們的本職工作就是搞清事實,那之后,也許不同的人對它有不同的看法,我不想拿我的立場去影響別人。
我相信在這個世界上,時代在變,價值觀也在變,今天東風明天北風,吹來吹去,立場是流動的,我只能很保守地認為事實的價值是不會改變的。這也是我覺得歷史這個學科很有價值和意義的地方所在。
3.
我們的一切努力,
是在理解或許“不可理解”的人類社會
Diana:您講到歷史學的價值,之前您在看理想的另一個節目《開學七問》里有講到,您認為歷史的價值很大的部分是對社會運行方式的理解,有了這個理解,才能夠避免重蹈覆轍。
我聯想到最近看葛兆光老師的采訪,其中一個問題是,人文學科的價值是什么?他當時說的是,幫助中國人構建自己的文化認同。這是不是證明,人文學科,比如歷史,對于不同的人而言,價值是千差萬別的?
段志強:歷史學的一個原則是,當你看到一句話的時候,得注意它的上下語境,是在什么情況下對什么人說這個話的,不要把所有的話都看成永恒真理,或者是,認為說話人只有這樣一個想法,完全不是這樣的。很多事情是有多層次的,不同的答案不代表它們互相沖突。
比如,我那句話的意思是,現當代大學體系下的這種歷史學已經變成了一個社會科學化的歷史學,把大部分的精力放在了怎樣在歷史的維度里理解社會運行上。認真推究起來,我們會發現歷史學也好,社會科學也好,都是通過各種各樣的理論來解釋這個社會。
但是我的終極看法是,我覺得人類社會可能最終是不可理解的,因為人的行為本身最終是不可理解的。
當然,有很多行為是可以解釋的,但是也有很多行為是不能解釋的。一杯水里撒上一勺鹽,它是鹽水,撒上幾顆鹽,它也是鹽水,所以只要有一些是不可理解的,這個社會就是不可理解的。
因為不可理解,所以我們也只是努力地用各種方式來理解它。在社會科學層面,我們當然可以說,歷史學可以幫助我們從歷史的維度理解這個社會的運行,但它還有超越這個層面的東西,就是它人文的部分。
因為現在的歷史學已經相當科學化了,它對過去歷史學的某些做法就有點“嗤之以鼻”。比如以前講“天下大勢”,現在就覺得這是玄學;過去的人有時候會對一些大人物莫名其妙地崇拜,現在我們就努力用各種現實的因素去解釋這些人物的行為。
但歷史當中可能確確實實有要通過感覺去把握的東西,就像個人和人群的關系一樣,我覺得個人和歷史的關系也是處在這種科學和“玄學”之間。

Diana:您如何看待像《全球史》這樣的,面向大眾的歷史普及課程的意義?
段志強:我非常不喜歡科普或者普及這樣的詞,因為這個詞暗示一種單向的知識傳遞的關系。它給人的印象好像是,一些知識權威坐在那里侃侃而談,然后大眾邊聽邊點頭邊記筆記。
但是歷史領域的知識普及本身不應該是這樣,它事實上也不是這樣的。因為這些教授們所講的內容和大眾的需求有非常密切的關系,并不是想講什么就講什么,而且,也不是所有的教授都能來做知識普及,有些人的研究領域就不合適。
所以,其實我們現在看到的知識產品,都是受眾、出品方、主講人三方共同討論的。比如,《全球史》這個節目的番外我們經常大段引用聽眾的留言。
這不是普及,我們只能說這是一種知識流通行為,流通是多向的,我從大家那兒學到了東西,大家也許也從我這兒學到了東西。
更多的情況是,可能誰也沒學到東西,但是我們很開心。因為我講故事講得很開心,大家聽故事聽得也很開心。聽完這么多故事,可能記住的有限,但是傳達了一種感覺:原來人類之間的聯系這么密切,原來我們日常生活中的很多東西都有這么悠久且多元復雜的來源,那節目就已經非常成功了。
*本文內容整理編輯自《理想青年》07期,有刪減與增添,題目和小標題由編輯添加。完整內容可點擊“閱讀原文”,至看理想App內免費收聽。
頭圖&配圖:《不能結婚的男人》《將來的事》
《野梨樹》《深夜食堂》
原標題:《趕上了這個時代,就只能想辦法過好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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