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期以來，松下、東芝、西鐵城等日資企業先后關停了在華工廠,導致一批中國工人失業。一時間，日本企業“全面退出”中國的言論甚囂塵上。甚至有人認為，如果中日間政治關系不改善的話，日本撤資規模將繼續擴大。日本對華投資的減少是否因“政冷”所致？導致日本投資大幅度下降的深層次原因有哪些？這種趨勢會持續下去嗎？

從日本對外直接投資的總體狀況看，2013年以來，日本對外投資呈現全面下降趨勢，并非如傳言的那樣，僅從中國退出。這說明日本對華投資下降乃至企業從中國“撤資”與“政冷”關系不大。據統計，2012-2014年日本對外直接投資的增速分別是12.5%、10.4%和-11.3%，表明受日元貶值的影響，以美元計算的日本對外直接投資總體呈下滑趨勢。從投資地區來看，2013年，除對華投資下降外，日本對中國香港地區、韓國、印度和加拿大的投資均呈現兩位數的下降，下降幅度分別為24.4%、17.5%、23.1%和26.2%。

2014年，以美元計算的日本對外直接投資全面下降，對亞洲、北美和歐洲三個地區的投資分別下降13%、6%和20%。在對外直接投資全面飄紅的大背景下，對中國香港、中國臺灣、新加坡、新西蘭、盧森堡、西班牙、沙特阿拉伯和南非的直接投資卻逆勢上揚，分別增長53%、43%、114%、776%、118%、395%、1433%和765%。而上述國家和地區主要是金融服務業、農業比較發達或者是鐵、石油等資源蘊含豐富的國家或地區，表明日本的投資重點已經從以往的資源能源和制造業為主，轉向食品業、生產用能源、鋼鐵等原材料和服務業上面。

既然日本對華投資下降與“政冷”關系不大，那么究竟是哪些因素導致了日本企業的大規模“撤資”呢？

首先，日元貶值導致了日本整體對外投資的下滑。“安倍經濟學”射出的第一支箭就是寬松的貨幣政策。在此政策的推動下，2013年和2014日元對美元匯率分別下降了20.5%和12.2%，這必然導致以美元計價的日本FDI出現下降。同時，日元貶值提高了日本國內產品的出口競爭力，日本企業可以不必冒著風險將工廠移至海外。日本對外直接投資必然出現非常明顯的減少傾向，對中國也不例外。

其次，中國經濟進入“新常態”是導致對華投資下降的最重要因素。中國經濟增長減速，在一定程度上降低了對外資的吸引力。同時，中國轉變經濟增長方式，對“兩高一資”產業加大了“進入”限制力度，對勞動密集型的加工制造業的投資也不再受地方政府的歡迎。對已經“進入”的處于“價值鏈低端”的外資企業來說，面對中國勞動力成本的大幅度提升，如何維持現狀成為首要問題，而不是擴大投資。同時，我國之前用來吸引外資的很多優惠土政策也被進一步規范了，使外資進入“無利可圖”。因此，隨著中國經濟增長“減速”，不僅日本的FDI減少，美國對華投資減少的趨勢也比較明顯。僅2015年前5個月，美國對華投資就下降了30%以上。

再次，“釣魚島”事件，使日本企業重拾“中國+1”戰略。“中國+1”是日本企業規避風險的一種舉措。事實上，在2003年中日關系緊張之時，大批日本企業將投資轉向東南亞地區，但由于當時東南亞一些國家在投資環境、基礎設施、人才等基礎條件上遠不如中國的東部地區，因此，很多企業最終放棄了“中國+1”戰略，回歸中國。但此一時彼一時。經過十幾年的發展，上述地區的投資環境及基礎設施等有了較明顯的改善，而我國東部沿海地區卻由于生產成本、勞動力成本的大幅攀升而喪失了吸引力。據日本貿易、振興機構的最新調查顯示，中國北京、上海、深圳等大城市在房租、工資、社保成本上在亞洲地區已經名列前茅，往日的優勢已不在。因此，此時日本企業不再對華增加“成本尋找型”投資是必然的。即使沒有“釣魚島”事件，日本減少甚至轉移勞動密集型產業的投資也是必然，“釣魚島”事件不過起到了加速器的作用。

另外，日本競爭優勢的變化和海外投資布局的調整也是日本對華投資減少的重要因素。日本對華的紡織、皮革等勞動密集型產業的投資，已經開始從中國東部向西部或者外部轉移，向外部轉移的地區是越南、馬來西亞、緬甸等國。電子產品由于韓國競爭力的不斷提升，使一些日本的電子產品企業放棄了原有產品的生產，轉向新的領域。最具競爭力的日本汽車產業，也由于韓美、韓歐FTA的簽署，使國際市場占有率不斷下降，因此，日本為了保住市場份額，規避韓國FTA的影響，在加快TPP以及與歐洲FTA談判步伐的同時，加快了對北美和南美的汽車產業投資力度。為了規避未來FTA簽署可能給本國農業造成的損害，日本加大了對農產品的國際市場產業布局，這也是為什么對新西蘭及盧森堡等農業國投資大幅度增加的主要原因。另外，加快服務產業的國際市場布局也是日本對外投資的重要變化。事實上，日本對華制造業投資大幅度下降的同時，對華服務業的投資增長很快，以后也會成為日本對華投資的重要領域。

我們判斷，如果日元貶值趨勢繼續的話，日本對外直接投資仍將處于下降通道之中。隨著中國經濟結構調整成果的逐步顯現，日本企業會從中國未來的發展中尋找到新的機遇，增加新的投資，特別是對高技術領域、精密儀器等領域的投資。隨著中國全方位開放戰略的實施，未來將會加快服務領域的開放力度，也將給日本服務業進入中國創造良好的機會。在經歷幾年的投資下滑后，日本的對華投資將逐步恢復，并步入平穩上升通道中。

[作者系中國社科院世界經濟與政治研究所研究員。本專欄由中國社科院世界經濟與政治研究所（IWEP）國際貿易室開設，解讀國際經濟與貿易大勢。全球視野，中國情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