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4月27日，Lady Gaga為期兩年的“Monster Ball”巡演在克利夫蘭結(jié)束。大幕合攏后，她躺在舞臺中央問自己：“到底有多少個夜晚，我把全副身心都拋擲在這方舞臺？”

這趟巡演Lady Gaga有兩輛巴士，一輛用來趕路和休息，一輛被設(shè)計成錄音室。她把睡眠時間壓縮到最少，經(jīng)常在十點演出結(jié)束后直接進棚徹夜錄音，錄音結(jié)束后鉆進另一輛巴士邊趕路邊睡覺。一位工程師和兩位制作人在這輛巴士上住了整整一年。有時候車輛行駛的噪音太大，制作人建議她不要錄音。“把麥開大。”Lady Gaga不可阻擋，“我不是那種可以讓靈感稍息，晚點再傾瀉出來的人。”

另一個隱蔽的原因是，《Monster Ball》巡演耗資巨大，讓Lady Gaga背上300萬美元的債務(wù)。她急切地希望下一張專輯早日出版，把她從債務(wù)紅線上拉回正途。

“我生命的每一刻都是表演的一部分。”意大利籍紐約客Lady Gaga至今仍在踐行十年前的宣言。那年九月，她在自己的大腿上紋了一只象征魔法的獨角獸。“我相信魔法是真的。我相信幻想是真的。因為我就住在現(xiàn)實和幻境中間的地帶。”

獨角獸是2011年5月23日Lady Gaga新專輯《Born This Way》的象征。它稀有、耀眼、孤獨，誕生于體育館演出的爆炸性聲量中。嘎嘎女士確信，如果它不是錄制于深夜的巡演巴士，而是某處安靜的錄音棚，一定不會是后來的效果。專輯里的所有曲目都為在超大場館唱響而創(chuàng)作，大海般的人潮聲浪才足以回應(yīng)它。《Bloody Mary》里的格里高利圣詠，《Highway Unicorn》的管風(fēng)琴，Lady Gaga的胸腔所蘊含的能量，你能想象這些歌在一座巨大城堡飛揚時是如何的璀璨。

進入新千年以后，流行音樂由大變小，沸騰趨于聲微，邁克爾·杰克遜、麥當(dāng)娜這樣的巨人不再出現(xiàn)。《Born This Way》的出世，雖然在當(dāng)時分辨不出這是潮流的回光返照還是新一個輪回的開始，至少它作為一件作品本身，受到熱烈歡迎。

嘎嘎用歐洲的舞曲節(jié)奏刺激血管賁張，但她不掉進舞曲重復(fù)的陷阱。這張專輯比Lady Gaga的上一張全長專輯《The Fame》（2008）及EP《The Fame Monster》（2009）有過之而無不及，更戲劇化、更盛大、更磅礴。“我是一個熱情的女人。如果我和一個男人關(guān)系密切，我會沖他大聲喊叫。”

不管一首歌從哪里出發(fā)，歌劇唱段、弦樂輕奏或者八零年代的吉他前奏，最終都會融入節(jié)奏的洪流。她用多種語言唱歌，喊出自由、自我肯定、社群、性別的含義，迪斯科的重錘踩碎精微的節(jié)奏。2007年的時候，Lady Gaga還只是一個在俱樂部彈唱的歌手。幾年后，她像火球一樣燃燒成地球上最耀眼的流行歌手。當(dāng)年嘎嘎如此的高調(diào)曾被品位高雅的樂評人視作“向俱樂部流行音樂不知廉恥地獻媚”。十年后的今天，已經(jīng)沒人這么說了。

《Born This Way》開賣首周的銷量突破100萬張，其中60%為數(shù)字版，之中又有2/3為亞馬遜上限時發(fā)售的99美分低價版。這一年，Lady Gaga的合作對象包括Google、星巴克、Zynga（著名的社交游戲公司），半年內(nèi)的合作公司數(shù)量超過絕大多數(shù)歌手一生的數(shù)目。那一年的Lady Gaga大步向前奔跑。除了音樂，她很少流露對個人和舊日的生活形態(tài)的留戀。

新千年的第一個十年，音樂家們已經(jīng)明白，幾十年來該行業(yè)最重要的收入來源——唱片版權(quán)，早就讓位于演出、商業(yè)合作等其他渠道。《Born This Way》擁抱新的生態(tài)，實現(xiàn)多方共贏。Lady Gaga獲得橫掃排行榜上同仁們的銷量；以8-9美元/張的價格買下數(shù)字版權(quán)，再以99美分賣給消費者的Amazon做了一筆雖賠本，卻推廣了云音樂服務(wù)的好買賣；買到便宜唱片的消費者自然很開心。只有實體唱片店的老板悶悶不樂，他們被廉價的數(shù)字專輯搶走大半碗羹。

嘎嘎女士的魔法還包括在格萊美上從一枚蛋中破出，在MTV音樂錄影帶頒獎禮上著一襲生牛肉裙血腥登場。她更新了流行明星改換形象的速度——大衛(wèi)·鮑伊是一張專輯一個新形象，麥當(dāng)娜加速到一首歌一形象。晝夜不停的嘎嘎每次亮相都是脫胎換骨的新人。她的創(chuàng)造沖動勢不可擋，在排練時仍盛裝打扮，貼長長的指甲，直到需要敲擊鋼琴時才取下。十年前在后臺采訪過她的《紐約時報》記者吃驚地發(fā)現(xiàn)，她上臺后是一套完全不同的造型。

Lady Gaga沒有所謂的藝術(shù)人格、舞臺人格。“我是戰(zhàn)斗女王/今夜為激情而活”（《Mary the Night》）。她展現(xiàn)的始終是她自己，即使喧囂退去后獨自躺在舞臺地板上，糟糕的往事席卷而來（她曾在19歲時遭性侵懷孕），2011年時的嘎嘎也有充沛的能量用音樂掩蓋傷口的跳痛。她很早就在歌里（《Swine》《'Til It Happens To You》）唱出悲慘往事。要一直到2019年，Lady Gaga拍了《一個明星的誕生》，電影和原聲唱片把她推上事業(yè)的另一個高峰，最嚴(yán)重的精神崩潰才追上她，把她掀翻在地。在奧普拉的節(jié)目上，她始終不肯講出侵犯她的男性制作人姓名，因為她終生不想再面對這個人，哪怕只是提起他的名字。

Lady Gaga是酷兒們的女王。“如果你們需要一個女王，我將為自己戴上王冠。”《Born This Way》成為彩虹節(jié)的新一代主題曲，酷兒們愛戴Lady Gaga，猶如對待麥當(dāng)娜和更早的偶像戴安娜·羅斯。嘎嘎的回報是，在《Born This Way》十周年特別版里邀請六位藝術(shù)家翻唱六首歌。翻唱得好不好，各花入各眼。由于嘎嘎的原版氣場太強，要適應(yīng)節(jié)奏和音量削弱的新版并不容易。

新版的封面仍舊是純黑底色，淺金色亂發(fā)的Lady Gaga擁有銀色摩托的軀體，陰影濃重的表情猶如蛇發(fā)女神美杜莎。在聽歌的一個小時之內(nèi)，Lady Gaga為我們注入閃亮的鐵水，把我們變成鋼鐵之軀。十年后的我們?nèi)哉駣^不已。

《Born This Way》十周年特別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