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抗戰遺址︱虬江碼頭:見證淞滬會戰的奧馬哈灘頭
在上海江灣鎮東南有一個很小的碼頭,就是在虬江匯入黃浦江的河口,軍工路東側,它現在實在是太小了,以至于很多上海人都不知道黃浦江邊還有這么一個碼頭。這個碼頭雖然十分不起眼,但是它卻見證了淞滬會戰最激烈的一次反登陸戰。
為鞏固國防而修建的新碼頭
古時的吳淞江發源于太湖,是古太湖的泄洪道之一,但是隨著江南人口增長,吳淞江漸漸淤塞。吳淞江下游也分成了數段,其匯入黃浦江的最后一段,由于彎彎曲曲似盤虬臥龍,故得名虬江。這就是虬江名字的來歷。而虬江旁邊的小鎮就叫江灣,古時就有“虬江十八灣,灣灣到江灣”之稱。
近代隨著上海開埠,外灘附近的老上海市區大多被各國辟為租界,1929年,國民政府為了振興上海華界,提出“大上海計劃”。這個計劃劃定翔殷路以北,閘殷路以南,淞滬路以東的七千畝土地為上海新市區,在此修建上海新市政府大樓、上海市體育場等,當時就計劃在這里修建一個新碼頭。
為什么要修建新碼頭?早在1845年,英國就在黃浦江上修建了兩座碼頭,專供英國船舶卸貨和海關驗貨用,之后列強紛紛在上海修建輪船碼頭,在虹口沿江到租界的外灘到處都是外國修建的碼頭。截至1920年,上海黃浦江兩岸的輪船碼頭中,英國有20座,日本有12座,美國有3座,而中國人的只有15座。
由于大量碼頭都被列強把持,所以中國急需一個中國人自己控制的大碼頭。而且一·二八事變過后,吸取經驗的國民政府開始大量從國外購買軍火充實國防力量。而中國的金屬礦產又大多在長江沿岸,而且水路費用低又運輸量大,所以上海就成了國民政府對外貿易和采購軍火的最佳選擇地。
1934年10月孔祥熙呈請蔣介石要求專門成立秘密機構采買軍火,并以上海作為唯一進口港。而遠離租界黃浦江下游的江灣就成了不二之選,正好也呼應了大上海計劃中的港口建設。于是1935年,國民政府撥款500萬元,選擇在江面寬闊、水流深緩的虬江和黃浦江交匯處附近修建虬江碼頭。
建設計劃分為三期,第一期新建兩個碼頭泊位,為鋼筋混凝土固定碼頭,兩座水泥倉庫,雙層辦公樓一座,倉庫后敷設鐵軌三條,實現水陸聯運;第二期建設一個碼頭泊位,雙層水泥倉庫兩座;第三期計劃接通三座碼頭,建設四個水泥倉庫,五座鐵皮倉庫。到1937年淞滬會戰爆發,虬江碼頭第一期已經完成,第二期還在建設中,但已經可以實現同時停泊兩萬噸巨輪兩艘和一萬噸巨輪一艘。

抗戰爆發,虬江碼頭成為反登陸第一線
1937年8月13日,淞滬會戰爆發,日本從國內動員名古屋第三師團和善通寺第十一師團增援在上海苦戰的海軍陸戰隊。日軍計劃第十一師團在小川沙口登陸,第三師團在吳淞鎮附近登陸。而虬江碼頭作為當時上海中國軍隊最大的軍用碼頭自然而然成了日軍最初就要搶奪的重要目標。
為了拿下虬江碼頭,日軍上海派遣軍司令松井石根決定將第三師團步兵第十八聯隊第三大隊為基干,配屬一個野炮兵中隊和其他部隊,組成飯田支隊,由上海派遣軍直接指揮,在虬江碼頭以南登陸,奪取并確保虬江碼頭、軍工路、滬江大學等地。支隊長由步兵第十八聯隊第三大隊長飯田七郎少佐擔任。步兵第十八聯隊第三大隊是由日本豐橋的士兵組成,轄四個中隊,登陸前一共有1091人,裝備十分精良,算上配屬的炮兵和工兵,有1500余人。
9月5日夜,黃浦江上的日軍驅逐艦“楓”號開始向虬江碼頭炮擊,炮擊一小時后,飯田七郎指揮日軍乘著夜色在虬江碼頭附近登陸,第一波登陸部隊是由第九中隊長中村清吉大尉指揮的200余日軍敢死隊,暗夜中登陸的日軍發現碼頭上寂靜無聲,以為中國軍隊已經全部死于艦炮,隨即放松了警惕。

然而就在日軍以為登陸成功的時候,突然碼頭倉庫里數挺捷克式輕機槍掃射過來,數發迫擊炮彈也在日軍中炸開,慌不擇路的日軍又引爆了不少地雷,原來防守虬江碼頭的61師366團并沒有全部陣亡,他們在暗夜中同登陸的日軍展開激烈的戰斗,一陣激烈的槍炮聲后,200名日軍敢死隊全部死傷,中村清吉大尉頭部被兩發子彈貫穿,死在了虬江碼頭一個倉庫附近,日軍對虬江碼頭的第一次登陸,就這樣以失敗告終。
飯田支隊剛剛登陸就死傷了五分之一的兵力,而且登陸失敗,飯田七郎十分震驚,他一邊要求海軍繼續炮擊已經暴露的中國軍隊火力點,一面繼續組織部隊開始第二次登陸。366團也損失慘重,雖然擊退了日軍第一次登陸,但是由于火力點暴露,隨即在日軍的猛烈炮擊中不得不撤出虬江碼頭,日軍第二次登陸終于奪取了虬江碼頭,61師366團撤到后方整理,改由57師342團接替陣地。

日軍在虬江碼頭登陸成功后,決定繼續向軍工路、翔殷路方向進攻,日軍在黃浦江上的軍艦也在不停向342團陣地猛擊,但是342團并未退縮。9月6日黃昏,342團2營在孫進賢營長的率領下向虬江碼頭的日軍開始夜襲,雖然沒有能收復虬江碼頭,但是使日軍不得不放棄了在虬江碼頭西北的幾個前進陣地。
9月7日5時,飯田七郎指揮部隊繼續向軍工路一線推進,妄圖一舉前進到軍工路,342團6連連長朱誼民、9連連長黃政身先士卒,抱定同陣地、共存亡的信念守衛陣地,日軍戰史《步兵第十八聯隊史》這樣記載這次戰斗:敵人的抵抗非常頑強,勇猛的豐橋健兒一次又一次的肉彈突擊都無法突破敵軍陣地,敵我兩軍死傷都非常慘重,壕溝里到處都堆滿了雙方尸體。
然而直到9月7日下午,日軍始終未能突破中國軍隊陣地,從虬江碼頭到軍工路只有不到一千米,就在這不到一千米的路上,日軍每前進一步都要付出巨大的代價。8日上午第11中隊長梅田定男中尉在指揮沖鋒的時候被342團擊斃,11中隊第1小隊長鈴木少尉隨即作為代理中隊長指揮戰斗,可是鈴木少尉剛剛代理中隊長不足半天,就挨了一顆手榴彈,當場被炸死。就這樣第11中隊所有軍官全部死傷,一個200人的中隊,只剩幾十人還能作戰,而342團也損失慘重,朱誼民連長和黃政連長以下兩個連全部壯烈殉國。
果敢夜襲,擊斃飯田支隊長
9月8日夜,飯田支隊已經損失慘重,短短三天,各個中隊就只有幾十人可以作戰,而軍工路還是遙遙無期,雖然占領了虬江碼頭,但是日軍還是龜縮在黃浦江岸數百米見方的泥水地中,后續部隊也不能上陸展開。虬江碼頭已經化為了地獄一樣的戰場,到處都是雙方戰死士兵的尸體。
就在這天晚上,342團組織100余人的敢死隊,坐小船從黃浦江上繞過日軍的一線陣地,直接攻擊虬江碼頭。正面的中國軍隊也開始向日軍發起攻擊。一線的日軍陷入苦戰不能脫身,而碼頭上只有150名正在裝卸補給品的輜重兵,幾乎沒有武器。很快這些輜重兵都被打死,虬江碼頭附近的日軍補給品倉庫也被中國軍隊點燃。在碼頭不遠處的飯田七郎接到求救的報告,但是他手中也沒有生命預備隊可以用了,于是他把指揮部所有人都湊在一起,又集合了從一線撤下來的一批士兵。這些一共四十多人,為了帶更多的人救援碼頭,飯田七郎只留了一個軍曹在指揮部接電話,自己帶領這些最后的預備隊前往碼頭救援。

9日清晨,得到消息的日軍海軍陸戰隊一部來到虬江碼頭,他們驚訝地發現守備碼頭的日軍輜重兵幾乎全被打死,碼頭的軍需品也被燒毀不少。隨后他們在碼頭附近不遠處發現了飯田少佐一行人的尸體,40多具日軍尸體和50多具中國軍隊的尸體混雜在一起。
可以想見,飯田七郎率領的這股日軍在救援的途中遭遇了這批342團的敢死隊。慘烈的肉搏戰中飯田少佐一行全部被擊斃,由于中國方面史料缺乏,我們無從得知這批敢死隊究竟由誰指揮。
在當天晚上的惡戰中,日軍第12中隊長山本芳雄中尉也被打死。當天飯田七郎就被日軍大本營追授中佐軍銜。而在這四天的惡戰中,步兵第18聯隊第3大隊四個中隊長有三人被打死,一人負傷,大隊長也被打死,只有不足一百人可以作戰。可以說,飯田支隊在虬江碼頭遭到了殲滅性的打擊。雖然不久后日軍在后續援兵的支援下攻占了軍工路。但是步兵第18聯隊第3大隊卻一直沒有參加后續的戰斗,直到三個月后才勉強恢復了元氣。可見這幾天的惡戰日軍損失之大。
1937年9月初的淞滬反登陸作戰,雖然只持續了幾天,而且以中國軍隊的失敗而告終,但是讓日軍付出了極為慘重的代價,第十一師團參謀下坂正男中佐,第三師團步兵第六十八聯隊第一大隊長矢住政光中佐,第3師團步兵第6聯隊長倉永辰治少將都在反登陸作戰中被中國軍隊擊斃,而虬江碼頭就見證了這些反登陸戰中最慘烈的一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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