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25日，《美麗心靈》作者西爾維婭·娜薩接受《華盛頓郵報》訪談，談傳記主人公原型——患有精神疾病的天才數學家納什的人生、精神疾病和他的研究理論。

博弈論對經濟發展很重要

        戈德法布：我們待會再談談生活中的納什，現在談談作為數學家的納什吧。為什么他的發現如此具有啟發性？

        娜薩：博弈論是由約翰·馮·諾依曼在1930年代提出來的，是思考戰略行為的一種方式，但是馮·諾依曼的理論關注零和博弈，即要么參與者絕對沒有共同利益，要么參與者利益完全一致。在現實生活中，特別在經濟學中，通常這兩種情況都不會自然發生，更別說交戰的兩國。

        納什的貢獻在于，表明在有多方博弈的情況下（即使各方并不合作），也會存在均衡：考慮到其他人的策略，每個博弈者都會選擇最優策略。這個理論第一次被用來系統地思考參與者從事戰略行為時市場的行為。也就是說，將其他參與者的行為也納入考慮中。

        戈德法布：這一理論最具體的應用在什么方面？

        娜薩：我認為，最大也是最具體的影響是這個理論被用到美聯儲政策中，圍繞如何管理企業、消費者和中央銀行的預期。它變得具有戰略性，而不是撥動數字這么簡單。

        另一個應用是各種國有商品售賣的方式。例如，過去石油租賃權和無線電波段是根據政治考慮來分發的，現在通過更有效的方式來競拍，避免了腐敗，這和博弈論的應用有直接的關系。

        博弈論還被運用到環保問題上，這也吸引了很多博弈論者。我希望在特定領域可以有更多突破。博弈論可能不會在日常生活中有太多應用，但它對經濟發展很重要。

妻子對納什精神疾病康復起重要作用

        戈德法布：回到電影《美麗心靈》，你怎么看待電影對精神分裂癥和精神疾病的描述？

        娜薩：電影高明且完全不同于傳記的敘述方式在于，電影前半部分通過納什的眼睛引導觀眾觀察這個世界，然而在后半部分突然讓觀眾大吃一驚。將觀眾置身于一個完全無法區分現實的人的角度去看待問題，這種處理是非常特別的，可以激發觀眾的同情和理解，而不是厭惡。

        這也是電影可以在這么多不同國家和文化中受歡迎的原因。電影在印度和中國的火爆程度不遜于在阿根廷和墨西哥，因為每個國家都有嚴重的精神疾病，一直以來沒有找到合適的方式談論這些疾病，患者家庭通常覺得難以啟齒而選擇沉默應對。

        戈德法布：有人認為，納什的精神疾病某種程度上激發了他在數學和經濟學方面產生獨到見解，你同意嗎？

        娜薩：很久以來人們對此爭論不休，我不知道你怎么看。很明顯，納什在生病前是一個古怪的年輕人。我不知道生病前，他是否比其他健康的數學家更古怪。人們必須根據經驗得出特定的因果聯系。

        戈德法布：有觀點稱納什通過意志擺脫了精神分裂癥，你怎么看？

        娜薩：某種程度上來看，納什的這些言論被誤讀或斷章取義了。他30歲得病，40歲以后從未接受藥物治療，那是1970年。他沒有通過意志康復，用他自己的話說，他是隨著時間慢慢從疾病中走了出來，荷爾蒙的變化與康復有關。這幾乎是可以肯定的。他曾談及如何管理錯覺，內容涉及認知療法及行為療法。

        他沒有說通過意志擺脫疾病。他永遠也不會這么做，因為他還要照顧兒子。

        許多患有類似慢性疾病的人會選擇自殺，永遠失去了生命。8%-10%的慢性精神分裂癥患者會自發康復，納什很幸運地成為其中之一。有一點他沒有過多談及，但他肯定承認，那就是艾麗西亞在康復過程中所起的作用。

        他有一個穩定的家庭作為堅強的后盾。而且某種程度上，獲得諾貝爾獎對康復也有助益，因為他有一大幫學術圈的朋友，盡管納什多年不參與交流，但這個圈子對他很重要，他對這些數學家朋友也很重要。

納什：電影不無聊，主演羅素·克洛像自己

        戈德法布：許多評論家對電影提出質疑，稱電影簡化了納什生活的各個方面，例如他和艾麗西亞在再婚前離過婚的事實。

        娜薩：我從來沒有搞懂過這些反對意見，因為如果想了解具體細節，可以去翻傳記。編劇阿奇瓦·高斯曼和導演朗·霍華德把重點放在了納什人生經歷中的獨特之處，這就是他的愛情故事。

        事實上，我在網上看到一些頗為震驚的東西。一些網友重提奧斯卡競選，斷章取義地翻出納什精神錯亂時期的反猶太言論，批評電影沒有把這部分內容包括進去。在我看來，這太荒謬了，這是對精神疾病現實的一種否定。看來疾病不僅困擾納什，更讓一些人認為自己是耶穌基督，可以做出一些攻擊性的評論。

        戈德法布：納什怎么看這部電影？

        娜薩：電影放映時我和他提過，他說了三件事。首先，他說電影不無聊。其次，他還認為電影很有趣。這和他的性格很符合，因為他很聰明。第三，他覺得羅素·克洛有點像他。我認為電影讓他挺高興的。

        戈德法布：人們稱納什是20世紀最偉大的數學家和經濟學家之一，與愛因斯坦和凱恩斯比肩。在你看來，當前偉大的數學家和經濟學家是哪位？是否有現代版的約翰·納什出現？

        娜薩：只有后視鏡才能反映一個人的身材。某種觀點的重要性需要時間檢驗。例如在大蕭條時期，凱恩斯和歐文·費雪撰文提示如何應對美國和世界歷史上最大的經濟危機，當時他們的觀點沒有被接受，而且一直到二戰之后才被人們認可。現在很多人認為凱恩斯或歐文·費雪是天才，但是當時很多人認為他們是江湖騙子。

        所以我肯定，目前科學界有人正在做出重要貢獻。經濟學是一門生活科學，將持續吸引著優秀的人才。目前的經濟理論并不擅長追根究底地探索本源，這倒是一個大問題。例如，金融危機導致銀行系統崩潰。那么為什么會出現這個呢？可以被預防嗎？如何改善銀行系統？這都是有待解決的問題。

        人們常說，現在沒有人會創造具有重要意義的東西了。這句話以前的人們也反復說過。經濟學變得越來越龐大，越來越細分，所以很難知道人們正在研究什么，也很難評估研究的重要性。但是我看不出任何理由可以說明，不會再出現約翰·納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