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過去的近一年里，泰國社交網絡上流行了一種怪異行為——拿鐵盒子扣到自己頭上。而事情的緣由是一場校園講座。

        “戒嚴令結束了。”英文的《曼谷郵報》網站4月1日刊登消息說，泰王已批準總理巴育解除戒嚴令的申請，但軍政府同時啟用了臨時憲章第44條。

        “隨著第44條啟用，軍方收緊了控制”，“美國牽頭批評第44條取代戒嚴令”，“聯合國：第44條比戒嚴令還糟”。4月2日，《曼谷郵報》網站又刊登了多篇文章，稱44條是“獨裁令”。

        國際社會擔心，第44條會賦予軍方絕對的權力——根據該條款，軍方可以不經法院授權拘留威脅國家安全的人7天；軍方也可對他們認為威脅到國家安全的媒體下達禁令；軍方還可以搜查任何地方和車輛，傳訊任何人；另外，5個人以上的政治集會仍是禁止的。

        泰國軍政府去年5月通過政變掌權后宣布在全國實施戒嚴。在過去的近一年里，泰國社交網絡上流行了一種怪異行為——拿鐵盒子扣到自己頭上。而事情的緣由是一場校園講座。

一場有始無終的校園講座

        “自由法政民主聯盟”是泰國法政大學的一家進步學生社團，他們的活動之一是舉辦名為“民主教室”的系列政治學術講座。

        去年秋天，“民主教室”計劃再次開講，講座的題目叫“海外獨裁政權的崩塌”，學生們請到了4位泰國社會科學領域的知名學者。但計劃在法政大學Rangsit校區舉行的講座，遭到了外界阻撓。

        泰國軍方向法政大學提出要求，請校方強制學生取消此次講座。

        一封由皇家衛隊第一炮兵團指揮官Noppadon Tawrit上校簽名的信遞送給了法政大學校長。信中寫到，“講座或將影響解決國內沖突的努力”，所以學校應當阻止這次活動“以防政見分歧再起”。

        這已經不是軍方第一次試圖阻止法政大學的講座了。在那之前軍方就曾尋求校方合作阻止同一學生組織就臨時憲章話題舉行的講座。但那次校方和該學生組織公然忤逆了軍方的要求。

        這一次，學生組織、校方代表與警方舉行了談判，最終的結果是校方不阻止學生活動，學生自行承擔組織活動的風險。但學校仍然在講座開始之前把事先約好的教室上了鎖，于是學生們就在一棟校園建筑的一樓大廳開起了講座。講座當天，前來聽講的學生有約百人。

        現年74歲的學者Nidhi Eoseewong開講僅十分鐘，警察就出現了。他們帶走了4位學者及3名組織講座的本科生。

        法政大學講師Prajak Kongkirati在被帶離前對現場聽眾說，“今天我們不得不停止講座了，并非我不愿意講。只要我們不能讓大學成為觀點交鋒的場所，泰國社會就不會有未來。”

        在警察局經過約3個小時的盤問與“態度糾正”后，7人于當晚9點半左右無罪獲釋。

        隨后，軍方宣布未經許可不得舉辦任何民主和政治話題的學術活動。

被一掃而空的校園海報欄

學生們在A4紙上密密麻麻地打印上“Waiiiiiiiiiiiiiiiiiiii”（泰語里女性厲聲尖叫的聲音）這樣的擬聲詞，貼滿海報欄，以示對軍方的嘲弄。

        第二天，泰國總理、國家和平與秩序委員會主席巴育將軍，就法政大學講座一事答復媒體說，“我們正致力于達成和解……現在不是他們說話的時候……他們沒有獲得開口的許可。”

        “他們想說什么？他們在法政大學談民主。他們在談我們讓他們別談的政治話題。”

        “（政府）已經多次請他們合作，別在這個時候說，因為國家形勢正在向前推進。我們正在發起改革、推動和解。”

        “我不是選舉上來的。我很清楚這一點。所以拜托別再搞政治批評和政治論壇了。”

        巴育甚至開誠布公地解釋了政府判定一場學術研討是否該被取消的工作機制。“并不是我一個人在做決定，（政府）有一個委員會審查這些研討會的內容是否合適。委員會會審查什么能說什么不能說。關于民主和選舉的討論不能舉行，民眾不得批評政府。”

        自去年5月22日政變上臺以來，軍政府國家和平與秩序委員會對包括民主和人權在內的政治議題下達了禁令，禁止5人以上的政治議題集會。

        這次講座遭禁之前，軍方還禁止了在曼谷外國記者俱樂部舉辦的題為“在泰國實現公正：目前不可行”的論壇和計劃在曼谷舉行的呼吁加沙地帶和平的活動。

        正如法政大學講師Prajak Kongkirati為自己做辯護所說，他們的講座只是在談論別國政治，無關泰國。但即便這樣，講座仍遭到封殺，并且讓校園海報欄遭受了一場大掃蕩。

        也是在第二天，據泰國學生民主中心向媒體介紹，穿著便衣和制服的警察來到法政大學Rangsit校區，把社會科學學院附近的活動海報、通知等一掃而光。

        盡管很多海報并未涉及政治議題，但仍有不少聲明或者批評軍政府阻撓講座，或者指責法政大學校長Somkid Lertpaithoon，后者當時是軍政府國民立法大會的一員。

        學生們的回應則是在A4紙上密密麻麻地打印上“Waiiiiiiiiiiiiiiiiiiii”（泰語里女性厲聲尖叫的聲音）這樣的擬聲詞，貼滿海報欄，以示對軍方的嘲弄。

鐵盒子的研討會也被叫停了

        學生們有年輕人的發泄渠道，學者們則有更為隱晦的表達方式。他們拿起了泰國常用來盛裝食品的鐵皮方盒子。

        泰語里“想拿個鐵盒子扣頭上”就像漢語里的“想找個地縫鉆進去”一樣，表示沒臉見人。但泰國的學者們拿起這水桶大小的鐵盒子套到自己頭上，把它們變成了抗議軍方壓制言論自由的工具。

        這個創意源自泰國瑪希隆大學音樂學院院長Sugree Charoensuk。講座前的某天，瑪希隆大學校長Rajata Rajatanavin接受了巴育政府衛生部長的任命，但沒有辭去校長職務。Sugree Charoensuk為表達不滿，在一次去和校長開會的路上，給自己的腦袋套了一只鐵皮盒子。

        講座遭禁第四天，法政大學政治科學學院講師Viroj Ali第一個為抗議軍方限制學術自由而把鐵盒子套到頭上。同一天，泰國北部清邁大學的政治科學講師Somchai Preechasilpakul與Viroj Ali遙相呼應，宣布支持學者們頭套鐵盒子，抗議軍政府在教育系統搞審查。

        來自16所大學的60名學者還向警方和軍方遞交了一封聯署信，抗議軍方阻撓校園學術講座的行為。

        據簽名者之一、泰國朱拉隆功大學政治科學學院講師Kanokrat Lertchoosakul介紹，現在學者們搞學術研討需要征求軍方的許可，并需把研討的內容提交給警方。

        法政大學“自由法政民主聯盟”成員、因為組織講座被拘留的學生Sirawith Seritiwat表示，學校絕大多數同學對講座被取消、海報被警方掃蕩感到失望。

        “如今，很難組織學術講座了。我們不得不征求市政府、警察和軍隊的許可。這有違學術自由。”

        事實上，事情早已遠超學術范疇。為了回應軍方禁止他們就臨時憲章和軍方快樂運動（把快樂還給泰國）議題舉行研討會，清邁大學計劃舉辦的關于鐵盒子的研討會也在原定日期前一天不幸收到了軍方禁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