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
歐洲向右|極右翼崛起,象征意義大于實質變遷

歐洲右轉!這個懷疑了5年之久的論調在今年5月有了很明顯的跡象,5月底結束的歐洲議會選舉,751個歐洲議會議席,有129個被極右翼把持,尤其是在英法兩國,極右翼完全領先,擊敗傳統的歐洲政治勢力,成為該國第一大黨。
極右翼這個詞,上一次進入世界歷史的眼簾還是在80年前,上世紀30年代的歐洲,極右翼培育了希特勒,希特勒的國家社會主義(納粹主義)和法西斯主義就是典型的極右翼。而在80多年后,極右翼的歐洲新冒險又開始了。
新的極右翼勢力,除了傳統的“法西斯分子”、“種族主義者”、“反猶者”的標簽外,還表現出“反對移民、反對歐元、歐洲懷疑主義、反伊斯蘭”等新的特性,他們高呼“讓歐洲遠離歐盟”,從法國到英國再到丹麥,極右翼勢力的崛起貌似勢不可擋。
右翼勢力迅猛抬頭的歐洲下一步該怎么走?這是一個世界性的命題。著名國際左翼學者、美國歐洲思想史家、紐約城市大學歷史系教授理查德·沃林(Richard Wolin)接受澎湃記者專訪強調說,極右翼崛起更多是象征意義,并非實質變遷。
這類政黨并不適合做政府澎湃記者:您愿意介紹一下,您所了解的歐洲政黨選舉中右翼上臺的概況么?
理查德·沃林:很多國家的選舉結果的確讓人大吃一驚,我指這些反移民、反歐盟的極右政黨在選舉中占了上風。是的,很諷刺,他們在歐盟競選中占優,正因為他們的綱領是要讓各自國家脫離歐盟。像英國,法國,丹麥,都出現了右翼政黨贏得選舉的情況。
而意大利是個有趣的例外,依然是左翼占優,這和之前經歷過12年貝盧斯科尼的執政有關。德國也是例外,他們有個新政黨,叫Alternative for Germany,也是反歐盟的極右政黨,就不太成功。德國的特殊在于,德國曾有過納粹的可怕歷史,這仍然籠罩著德國政治。他們想要重新被整個歐洲以及世界民族之林接納,需要努力克服這一不堪的過去,從而達到某種規范和標準。所以極右翼在德國,很大程度上仍然是一種禁忌。這兩個是例外。
而在法國,瑪麗娜?勒龐領導的民族陣線贏了其他政黨,這是從未發生過的。法國總理稱之為“地震”,這不只引起了政治上的不安,也讓局面有點難堪。
人們曾那么努力想在歐洲創建一種新的聯邦體制,嘗試某些聯合形式的政策,比如業已存在的經濟紐帶、歐元、歐洲法院、歐洲人權法院等。而這一次選民卻為反歐的、有種族主義歷史(反伊斯蘭等)的政黨投票,這更多具有一種象征意義。國民陣線在議會有一到兩個代表議席,如果他們勢力確實強大到構成威脅,那么主流的中左或中右的政黨通常就會聯合起來,讓他們出局。
我上周還讀到一份報紙,在寫這個事,提到說,在之前的選舉中有人對國民陣線的創始人說,我們很可能會贏得。而他的反應卻是:“哦不!”因為這類政黨事實上并不適合執政,不具備實際的執政能力,因為執政是要負責任的,日復一日做出各種政治決策。
在英國則有獨立黨(UKIP)——他的領導人名不見經傳——卻在歐洲議會選舉中取得明顯優勢。眾所周知,英國一直是對歐洲愛恨交織的國家,他們總驕傲自己是英國、不是歐洲的一部分,當和法國之間建隧道時會有大量的不滿。當他們得到25%的選票,大家都非常吃驚。還有丹麥的極右民粹政黨,也是反伊斯蘭的。丹麥是個小國,只有6百萬人口,傳統上他是同質性很強的的一個國家,并非移民國家,不太能容納伊拉克、敘利亞等國的移民或難民。政治家們需要要試著應對新情況。
成為歐洲公民確實多便利
澎湃記者:您在歐洲生活多年,對歐盟一體化有什么直接的感觸呢?
理查德·沃林:在我看來,歐盟的領導人,從建立這一聯邦形式、這一歐洲身份之初起,就沒有很強勢,他們擔心各國民眾不同意,他們很膽小謹慎。
你可以看歐元的推行等,都花了10到11年時間。目前他們有27個成員國,政策得讓每一個都同意,這非常難。所以目前的狀況,我認為,是歐洲或者說歐盟在付出代價:為猶豫不決躊躇搖擺的領導力,不愿直白坦率地說出對歐洲意義的界定,尤其是政治上的歐洲的有意義的前景而付出的代價。
這很微妙,因為人們既想要保留各自的民族認同和國家意識,這對他們很重要。
但同時,成為歐洲公民究竟意味著什么?會有很多便利之處,你可以在歐洲各國旅行而不用兌換貨幣,我去那兒教書講座,近30年都在歐洲和北美間來來往往,我對此印象深刻,全歐洲年輕人可以參加各種交流項目,申請各國的大學,會四五種語言,可以通婚,等等。我對此很羨慕,這非常棒。丈夫來自英國,妻子來自意大利,親戚遍布各地,孩子們同時學兩種語言,接受不同文化的熏陶。這就是歐洲。
以德國為例,我在那兒住過好幾年。我愛開玩笑說,德國從前非常德國,廣告牌上、電視里都只能看到德語。而近幾十年,變化很大,出現了好多英語,不再那么“德國”,開始變得“歐洲”。大家可以坐高速火車在歐洲旅行,增進交流和彼此的認識。這些都是非常好的發展,是在文化方面。但在政治方面,沒有人愿意擔起推進之責。
右翼抬頭更多是抗議之聲
澎湃記者:我們知道,歐盟建立之初和當前右翼勢力迅猛抬頭之際,社會思潮已有了很大的轉變,您可以具體介紹一下這方面的情況么?
理查德·沃林:以往邊緣的極右翼政黨在競選中獲得優勢,這一現象的部分意義在于,它的確傳達了抗議的聲音,表達出人們的不滿:人們覺得自己缺少選擇。
像法國有一個具體事實是,它擁有歐洲最大的穆斯林移民人群,大概近五百萬,這勢必會對人們的心理造成影響,而政客們又是那么善于利用人民的恐懼來謀求自身政治利益。
還有比如荷蘭,9年前在阿姆斯特丹,一位名叫提奧梵高的紀錄片導演,因為拍攝了一位索馬里難民出身的伊斯蘭移民的片子《屈從》,而在街頭慘遭殺害。荷蘭是個安寧平靜的小國家,原本對穆斯林移民的態度也一直慷慨大方,為他們提供了不少社會機會,尊重其社會地位。這一殘忍而極端的事件發生之后,人們的態度一夜之間從根本上發生了改變。但我覺得在處理這個問題的時候也要謹慎些,因為穆斯林里面也分很多類型,有北非來的,也有印度尼西亞的,他們并非一個同質的群體。
另外當然也有經濟因素,很多國家的收入較低的三分之一人口(尤其是年輕勞動力),出于某些理由,總感覺移民或難民會占他們的便宜,獲得優待。而種族主義的歧視大多并非出于客觀理性的分析,而更多是一種粗疏的印象、過度的反應,會變成一種意識形態的結構。如果這么想的人越來越多,那么會帶來一個問題。
以反移民的法國國民陣線為例,他們通常在總統選舉中能得15%的票,不會進入第二輪選舉。而主流的中右政黨通常會代表國內多數、議會的多數。但后者同樣需要那些選票。那么就像2007薩科齊贏了左翼的羅亞爾那次,他在總統競選活動中就會投選民所好,強調“安全”。這是他在擔任內政部長時候就意識到的,“安全”議題可以用來讓人們感到害怕,從而操控他們。所以右翼現在對這種手法多少也有些后悔,因為在客觀上這也助長了或者說促成了當前的局勢。
澎湃記者:您介紹了政黨和民眾的一些情況,那么歐洲的知識分子呢?我們知道哈貝馬斯(德國哲學家、社會學家)一直都是歐盟建制的堅定支持者……
理查德·沃林:對,可他是少數派,絕對的少數。

(理查德·沃林頭像由澎湃記者 李媛繪制)





- 报料热线: 021-962866
- 报料邮箱: news@thepaper.cn
互联网新闻信息服务许可证:31120170006
增值电信业务经营许可证:沪B2-2017116
© 2014-2025 上海东方报业有限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