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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評|四種納粹文人
俞冰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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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年前,我第一次讀《美洲納粹文學》的時候是個孤苦無助的年輕學生,我當時既沒有見過真正的成功,也不能理解渴望成功的野心。年齡的增長與挫敗的增多,帶來了各種各樣的瘋狂、偏執、精神錯亂、自殺與他殺——現在我到了那個科特·科本自殺的年齡,尤與“巫師、短工、窮人”章節里的人物(特別是一生在做野心勃勃無用功的西貝柳斯)感同身受,也真正見識到了我們這片土地上永動機一般制造目的可疑的政治動機卻永遠認為自己動機純潔的法西斯式人物。
羅貝托·波拉尼奧的《美洲納粹文學》,從這種意義來說,是一本有警示意義的書,它教會人識破動機,尤其在虛偽而脆弱的文人世界。
《美洲納粹文學》是波拉尼奧繼《溜冰場》之后的第二部長篇小說,也是從本書開始,他練習后來《荒野偵探》第二章里最為人所知的人物史寫作方式,這種寫法也繼續到后一本小說《遙遠之星》當中。《美洲納粹文學》比起《荒野偵探》里的敘述要更緊湊也更刻薄,一個文學人物的生平與憂傷被波拉尼奧用草草幾筆概括,既有幽默嘲諷,也有蓋棺定論,彰顯了波拉尼奧天才的敘事技巧。
書中寫到的這些美洲納粹文人,大體可以分成幾類:一種是富人,那個被希特勒抱過的露絲·門迪魯塞·湯普森以及她的整個家族,他們既不是真正的納粹也沒有任何利益可圖,僅僅因為生活厭倦、感情不順,因此成為了美洲納粹文學最大也最不自知的資金自助者;第二種是反人類的極右翼保守派,具有希特勒或者諾貝爾性格的人——他們是個人英雄主義者,最大的愛好是獨裁一切,包括文學品味,這種人天賦通常平平,但信仰強烈,難以撼動,是最純粹的納粹,動機不得不說純潔;第三種是野心家,比如千面馬克思·米雷巴萊斯,他成為納粹文人是為了利用文學爬上社會階梯,這種人一般出生貧苦(米雷巴萊斯生在奈保爾的故鄉特立尼達),野心巨大,行動力、執行力都超出凡人,如果說前一種人的個人英雄主義只是種個人想象,這種人是能真正做到的,他們沒有任何真正的信仰,任何意識形態對他們而言不過是種工具,雖然通常完成的過程與優雅差距很遠。還有第四種人,這種人不管是西貝柳斯還是阿里安監獄兄弟會詩人,都因為自私、個人的原因成為納粹,甚至可以說以此為消磨時光的方法。
作為左翼,波拉尼奧對法西斯右翼是有情感上的厭惡的。當然,從《美洲納粹文學》里,你很難看到徹底的意識形態批評;相反,他花了相當的筆墨評價每個人的文學天賦與詩學品味,仿佛詩寫得差比意識形態走得偏更讓人痛心疾首。從這點上,最終波拉尼奧智識主義的高傲讓我尊重,哪怕它處于另一種反人類的角度。

《美洲納粹文學》
【智利】羅貝托·波拉尼奧/著 趙德明/譯
上海人民出版社 2014年5月版
定價:45.00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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