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講座︱南朝學術發微——日藏《玉篇》殘卷研究四題

2021年4月19日下午,南京大學文學院221會議室,由童嶺老師主持,蘇芃老師主講的“日藏《玉篇》殘卷研究四題”講座如期舉行,金程宇、劉雅萌兩位老師擔任與談人,程少軒、張福通老師及文學院的三十多位碩博士同學到場聆聽。講座伊始,童老師介紹了蘇老師的學術經歷與學術成果,蘇老師本碩博均就讀于南京師范大學,后留校任教,近年出版了《〈春秋〉三傳研究初集》,整理了向宗魯先生的《史記講誼》,曾參與中華書局點校本《史記》修訂,成果頗豐。
本次講座內容共分四個部分:一、《玉篇》殘卷的斷代研究——從避梁諱講起,二、《玉篇》的流傳與版本演變,三、日藏《玉篇》殘卷的學術價值舉隅,四、日藏《玉篇》殘卷相關文獻研究。

《玉篇》殘卷卷十八(圖片來源:蘇芃老師提供)
第一部分《玉篇》殘卷斷代研究——從避梁諱講起。
蘇老師介紹說,已知的古寫本《玉篇》殘卷涉及七個卷次,分別是卷八、卷九、卷十八、卷十九、卷廿二、卷廿四、卷廿七。通過查核卷九、卷十八、卷廿二、卷廿七的引書文字發現,屢屢出現“綱”改作“維”“紘”“繩”、“剛”改作“堅”、“統”改作“正”、“順”改作“從”的改字現象,聯系殘卷糸部不收“統”“綱”字,可以推斷《玉篇》殘卷嚴格避梁代蕭順之(蕭衍之父)、蕭統、蕭綱的名諱,其所承襲的底本可上溯至梁代。
又,根據卷廿四“魚部”殘卷的誤綴現象,結合卷背草書佛典注疏《俱舍論記》亦可進行斷代研究,卷背末有“權僧正亮淳”的跋語,言草書《俱舍論記》為淡海公真翰,淡海公即日本稱得天皇及光仁天皇寶龜年間(770-780)出任大學頭的文章博士淡海三船,在“權僧正亮淳”跋語屬實的前提之下,可以論定《玉篇》“魚部”殘卷的抄寫年代應該不會晚于八世紀中葉,這僅是最為保守的推算,該卷此前歷經殘損、斷裂、綴合,所以實際抄寫年代可能比這個時段還要早出很多。
綜合來看,《玉篇》殘卷雖然非一時一地所抄,但其底本年代都不會晚于唐代,甚至可以上溯六朝,因此其文獻價值毋庸置疑,稱之“原本”亦無不可。
第二部分《玉篇》的流傳與版本演變。
首先,蘇老師歸納了原本《玉篇》在后世流傳的三個大系:一是日本僧人空海等編纂的《篆隸萬象名義》,二是在中國唐宋時期遞傳的版本,三是被玄應、慧琳《一切經音義》等書征引貯存的大量片段。
其中,空海等編纂《篆隸萬象名義》的取材之一是原本《玉篇》,但是否見過全本的原本《玉篇》值得存疑。就中國的流傳情況而言,《玉篇》在成書不久就遭到刪改,唐代又經孫強增字減注,可惜唐寫本幾乎沒有傳世,考察唐代《玉篇》面貌殊為不易。宋真宗大中祥符年間(1008-1016年),陳彭年、吳銳、丘雍等奉詔重修《玉篇》后,形成了與寫本系統迥異《玉篇》文本。
隨后,蘇老師梳理了宋元明清時期《玉篇》的流傳與版本情況,指出清刊《玉篇》影響最大的是康熙年間張士俊澤存堂覆宋刻本,該書卷前有朱彝尊的《重刊玉篇序》,稱其底本是汲古閣所藏的“宋槧上元本”。民國至今,最為通行的宋本《玉篇》就是澤存堂本,“宋本《玉篇》”與“宋版《玉篇》”其實是兩個概念,要注意區分。據傳民國初年,商務印書館曾經挖剪一部宋版《玉篇》鑄造銅字模,不少學者都表示質疑,其實可能就是把宋本《玉篇》誤當了宋版《玉篇》。

日本內閣文庫藏“排字分段本”宋版《玉篇》(圖片來源:蘇芃老師提供)
最后,蘇老師詳細介紹了原本《玉篇》的幾種影印本和整理本,強調2002年上海古籍出版社《續修四庫全書》第228冊影印的《玉篇》是目前最易獲見,也最為保真的版本,該本底本是中國科學院圖書館藏日本昭和八年(1933)東方文化學院東方文化叢書本,2020年寶玥齋在華東師范大學出版社出版的《日本藏漢籍古抄本叢刊》影印本的圖版也較為清晰。而黎庶昌、楊守敬《古逸叢書》本失真改動最多,不可作為研究依據。再者,臺北故宮博物院所藏楊守敬舊藏《玉篇》天保六年(1835)轉寫本(有田澤仲舒跋)“車部”存古,可與金程宇老師家藏影寫本互為印證。

楊守敬舊藏《玉篇》天保六年轉寫本(圖片來源:蘇芃老師提供)
第三部分日藏《玉篇》殘卷的學術價值舉隅。
蘇老師認為,原本《玉篇》作為一部匯輯眾多先秦漢魏經典及其舊注的文獻,幾乎就是一部梁代的“故訓匯纂”,非常值得重視。
作為字書,其學術價值首先體現在漢語史研究的諸多方面,如引《說文》存古,引用大量字書如《蒼頡篇》《廣雅》等,保留了大量六朝隋唐朝時期的異體字形與詞匯古義。
又如在經學文獻與經學史研究方面,《玉篇》殘卷所征引的大量傳世典籍及其舊注,不僅可以校證經典文獻中的訛誤,反映經典唐前文本的面貌,還有助于經學史的考證,引發我們對可斷代紀年的古寫本文獻在經學史研究中如何利用的思考。
再如在正史研究方面,《玉篇》殘卷引《史記》的73條材料中,有27條材料涉及《史記》相關的先唐古注,經過比勘判斷這些古注皆是裴骃的《史記集解》的片段。引《漢書》多達130多條,可以窺見《史》《漢》當時地位之不同,以及唐代以后的升降。引《三國志》作《魏志》《吳志》,未見《蜀志》,亦有可資校證傳世本訛誤的重要異文。
第四部分日藏《玉篇》殘卷相關文獻研究。
蘇老師討論了《玉篇》殘卷與《篆隸萬象名義》、玄應《眾經音義》的關系問題,尤其是從避諱出發,揭示了玄應《音義》暗引《玉篇》的現象。
最后蘇老師概括說,辭書編纂與經典詮釋之間有種“述作相因”的互動關系,經典詮釋中的舊注是辭書編纂的基礎,辭書釋義又是詮釋經典的依據,二者交相影響,循環轉化。從南朝梁代顧野王編纂的原本《玉篇》來看,作為詮釋先秦經典的漢魏古注已經進入了辭書系統,這是漢魏古注經典化的重要標志。這種“述作相因”的關系,從本質上而言是“知識”與“工具”的互動。
到了討論評議環節,金程宇老師先作發言,他認為本場講座雖然只是圍繞一部專書展開,但給大家提供了研究域外古寫本的一種范式,涉及的領域也非常多元,不少議題都超越了傳統的文獻學范疇,比如關聯了書籍史的研究。如果具備一定的學術積累,可以從不同角度獲得受益。蘇老師有關《玉篇》的文獻考證,積多年之功,精耕細作,相關具體問題的研究在前人基礎上進一步取得了突破。
劉雅萌老師對本場講座作了概括,認為在文獻學和學術史研究中,《玉篇》都可以提供極為寶貴的材料和線索,《玉篇》的編纂與南朝的類書、義疏編纂或許存有關聯。她向蘇老師提問:唐人對《玉篇》的引用情況如何?為何唐代《玉篇》會出現文本形態的變化?蘇老師回應說:唐代文獻引用《玉篇》相對不多,就有限的征引條目看,文本面貌較為簡潔,已與原本存在差異,原本《玉篇》的形態可能與南朝人對知識的重視有關,從《梁書》和《玉篇》序言等來看,顧野王受命編纂字書,書成后便遭到刪改,實際上他是編成了一部“故訓匯纂”。
程少軒、張福通老師也發表了自己的意見,程老師指出原本《玉篇》的研究其實關涉的學科領域是多方面的,值得大家借鑒。
最后童嶺老師作了總結,并且補充說:《玉篇》所避梁諱可能不是太子諱,蕭順之被梁武帝追認為太祖,蕭統被后梁追認為昭明皇帝,加之蕭綱,或許三個都是帝諱。顧野王同時還編纂了《符瑞圖》《輿地志》,博涉群書,遍觀經史,屬于全才式的人物。南朝人的特點,簡而言之就是一個“通”字。
講座結束以后,金程宇老師展示了他收藏的兩個《玉篇》舊鈔本,與蘇老師帶來的《臨南寺學術研究資料集成》影印本進行了比對,師生們紛紛觀摩、拍照,現場氣氛熱烈。

童嶺 攝

梁爽 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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