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圈里看到凱迪網絡“貓眼看人”等板塊3月30日關閉的時候，內心似乎毫無波瀾，好像這是一件與我不相干的事情。

畢竟，我已經十來年沒有訪問過貓眼看人了。

然而在21世紀初，卻并不是這么回事。自2003年或2004年在凱迪注冊賬號后，幾乎每天都要登錄，貓眼看人板塊更是少不了要去逛逛。這情形，與2010年代初每天都看微博、現在每天打開微信差不多。

斑竹、蓋樓、板磚、沙發、屠版、灌水……這些上古的互聯網的熱詞，如今已自帶青銅器般的綠銹。南京大學的小百合、北大的一塔湖圖，還有復旦的日月光華等校內BBS，那時風頭正勁，男男女女在那里等待或者幻想著屬于自己的網戀。《第一次親密接觸》等史前網絡小說，借著BBS的帖子被一段段貼出、分享。哦，還有兩大BBS的上古神獸——天涯論壇和凱迪網絡。

新世紀初，網絡社區的大量出現，實現了話語權的下沉，這對于我等草根網民來說，當然是一件求之不得的事。相對于傳統媒體來說，網絡社區的言論尺度比較寬松，讓一代尋求“自我表達的價值觀”的網民，得到了縱橫馳騁的感覺。

貓眼看人的流量令人驚訝。一個熱點話題，往往在很短的時間內幾十層樓蓋畢。我記得，在當時的一個熱帖中，一位從天涯社區過來看看的大V，面對貓眼看人的流量，發出了“我還得適應適應”的嘀咕。

回想起來，當時在論壇上碼字的熱情，現在看上去有些不可理解。你辛辛苦苦寫一個帖，并沒有任何稿費，除了說明自己精力旺盛無處發泄，最主要的還是有一種介入感。

“網絡問政”彼時剛剛興起，一個地方事件，經過網民們的反復言說、評論、蓋樓，很可能變成一個全網熱點，從而推動事件得到某種程度的關注和解決。這種介入感，才是蓋樓的“內啡肽”。

論壇的另一個看點，當然是掐架。最早的掐架，相當文質彬彬，一招一式，如同老派武林高手，沒有陰招，少用暗器，擺事實講道理，偶爾引經據典，點到為止。后來隨著外部環境和網民結構發生變化，意氣之爭就多了，更多的是情緒化的語言。我的兩個朋友，一段時間內論壇上互掐，論壇上掐完，跑到群里來掐；我睡覺之前他們在掐，醒來之后發現還在掐，乃是真正的掐友。

在論壇上，你當然也會像在現實生活中一樣，碰到各種各樣有趣無趣有聊無聊的人，而這些人，往往只要三言兩語你就能識別得出來。在我看來，網上網下其實并無區別，每個ID背后都是一個活生生的人，而不可能是一條狗。網絡上的朋友，大概率也能成為線下的朋友。我的不少朋友，其實都是在網絡上認識的，氣味相近，臭味相投，就算是朋友了吧。

2008年夏天，趁到海南旅游之際，專程與同事一起拜訪了凱迪網絡總部，去看看這個每天都要登錄的網絡社區的“總發動機”。彼時網絡社區尚未見頹勢，強勢的傳統媒體甚至專門到BBS上找題材，但社區的言論品質似乎已有所下降，非理性、情緒化的帖子逐步增多。

之后隨著移動互聯和微博時代的開啟，對于其他“傳統”的網絡社區而言，都是一個極大的打擊。沒有人再有耐心在PC端辛辛苦苦碼字與人交流，隨手發140字不香嗎？說到底，交流、分享、傳遞，才是網絡的本質，哪種形式并不重要。

寫到這里，發現自己對于貓眼看人的關閉并非“毫無波瀾”，畢竟那是一段很有意義的上古網絡時光。BBS的漸行漸遠，乃至落幕，可以看作是一場賽博空間里的青春葬禮。

設計  王璐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