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4年，湖南慈利縣發生一起兇殺案，因稻田引水灌溉問題，村民張國恒被同村16歲的張登樊刺傷致死。案件發生后，張登樊外逃，而被害人的兩個女兒為父追兇堅持了25年。

2019年9月，潛逃多年的張登樊被抓，其姐張某春也因涉嫌包庇、窩藏罪被刑拘。2020年11月，張家界中級人民法院開庭審理了此案，被害人家屬提起附帶民事訴訟賠償，要求賠償各項損失121萬余元。

2021年3月17日，揚子晚報紫牛新聞記者從被害人家屬張阿麗處獲悉，張家界中院已對該案作出一審判決，張登樊因犯故意殺人罪，被判處無期徒刑，賠償被害人家屬喪葬費3.6萬余元；其姐張元春犯窩贓罪，獲刑3年。張阿麗表示，對刑事判決結果基本認可，但對民事賠償部分不滿意，將會提起上訴。

因引水灌溉起沖突，

16歲少年刺死同村人后外逃

判決書顯示，被告人張登樊的父親張某卓與張錫兵、張國恒均為慈利縣洞溪鄉洞溪村人，系同族，但張某卓與另兩人關系相處不睦。三人耕種的稻田共用一處水源，因引水灌溉問題，張某卓與張國恒、張錫兵多次發生糾紛。

判決書

1994年7月2日早上，被告人張登樊的父親張某卓與受害人張國恒因引水灌溉問題發生爭執，張登樊擔心其父親打不贏遂返回家中取來殺豬刀，后張登樊與受害人張國恒在扭打過程中，張登樊用殺豬刀朝張國恒亂捅亂刺，致張國恒死亡。

案發當天，已滿16周歲的張登樊逃至湖南寧鄉，后被其姐姐張某春接至廣州。在姐姐的幫助下，張登樊后改名為“張鑫”，在廣東云浮新興生活多年，其間于2008年娶妻生子。

1994年7月5日，經慈利縣公安局法醫學尸體檢驗，張國恒系他人用單刃銳器多次刺擊，造成急性失血性休克死亡。

張登樊外逃后，其父張某卓則被羈押。1996年3月，被關押847天后，張某卓因證據不足被取保候審。

嫌疑人外逃

被害人兩個女兒踏上追兇之路25年

案發時，受害人張國恒的大女兒張阿麗12歲，小女兒張玲麗10歲。張阿麗告訴紫牛新聞記者，父親被殺后，媽媽鄒茂英就帶著她們踏上追兇之路，但不幸的是，兩年后鄒茂英出車禍身亡。

“爸爸出事前，我們家里條件不錯，在當地屬于數一數二的人家，開著雜貨店，媽媽還做裁縫。但因為兇手外逃，后來媽媽就放下了所有營生到處尋找兇手。”張阿麗說，母親去世前，她在鎮上住校讀書，而母親則經常帶著妹妹在附近尋找兇手，一聽到線索就會出發，但不幸的是，1996年母親鄒茂英在尋找兇手無果回家途中遭遇車禍身亡。

姐妹倆。  本文圖片 受訪者提供

張阿麗向記者講述了成為孤兒后，姐妹倆艱難的生活，“母親去世后，我們姐妹倆寄宿在舅舅家，他家條件也不好，當初告訴我們只能負擔我們兩人中的一人上大學，所以拿到高中錄取通知書的當天，我就輟學了，準備把繼續讀書的機會讓給妹妹。”可是，讓張阿麗痛心的是，因為后來的變故，即使妹妹考上了當地最好的高中，最終還是因為其他原因輟學了。張阿麗告訴記者，她16歲就到廣東打工，如果父親不出事，姐妹兩人的人生就不會是現在這樣狼狽。

帶著妹妹在廣東打工兩年后，姐妹倆存下兩萬元，為了能完成母親的遺愿，她們也踏上了為父追兇之路。張阿麗告訴記者，她們去過新疆3年，四川成都兩年，此后又找遍了廣東各市。“在新疆時，我妹妹就在火車站附近旅館邊打工邊找人，而我就在汽車站附近擺攤，專找人流量大的地方打聽。3年尋找無果后，我們又聽說兇手有可能在成都工地開塔吊，于是就找了過去，那里大大小小所有的工地都給我們找了個遍。”張阿麗說，此后又有好心人給她們提供線索，兇手有可能在廣東，于是她們姐妹倆又返回廣東，“邊打工邊找，所有的休息日都耗在了這上面，找遍了廣東所有地市。”

張阿麗表示，在尋兇的過程中姐妹倆吃盡了苦頭，挨餓是經常的事，公園長凳上和天橋下也是兩人睡覺的場所。但遺憾的是，最終張登樊被廣東警方抓獲，但她們姐妹倆依然沒能依靠自己的力量尋找到張登樊。

被害人

25年后犯罪嫌疑人被抓獲

法院審理后一審判決無期徒刑

2019年8月，張阿麗姐妹倆為父追兇的事情被媒體報道后，同年9月，張登樊被廣東民警抓獲，其姐姐張某春隨后也被公安機關傳喚到案。

據慈利警方此前通報，案發后，因刑事偵查技術手段落后，加之當時交通不便，且張登樊并未辦理居民身份證，公安機關能夠使用的偵查手段非常有限；此案一直沒有進展。2019年以來，慈利警方陸續發現一些線索，經核查，發現犯罪嫌疑人張登樊早已獲得新戶口并更名為“張鑫”，且已在廣東成家。

2020年11月17日，張家界中院開庭審理被告人張登樊涉嫌故意殺人罪、被告人張某春涉嫌窩藏罪。此次庭審，在刑事案件之外，張阿麗姐妹還對張登樊提起了附帶民事訴訟賠償，要求其賠償死亡賠償金、精神撫慰金等合計120多萬元。

庭審現場

在庭審時，張登樊當庭翻供，辯解稱自己不構成故意殺人罪，只承認過失殺人。公訴機關在庭審中，根據張登樊對案件翻供的態度，最終向合議庭作出了無期徒刑的量刑建議，法庭決定擇日宣判。

2021年3月17日，紫牛新聞記者從張阿麗處獲悉，她已收到該案一審法院判決書。

判決書中載明，張登樊持利器捅刺他人要害部位的行為，明知會造成他人死亡的結果，而對他人的生命持放任態度，屬于故意殺人；因張登樊犯罪時已滿14周歲未滿18周歲，依法應當從輕處罰，判處無期徒刑，剝奪政治權利終身。

同時，張登樊姐姐張某春“明知張登樊是犯罪的人而為其提供處所、財物，幫助其逃匿，其行為構成窩藏罪，且屬情節嚴重”，被判處有期徒刑3年。

針對張阿麗姐妹提出的附帶民事賠償訴求，判決書中稱，死亡賠償金、撫養費、精神損失費不屬于刑事附帶民事訴訟的賠償范圍，交通費、住宿費、誤工費均沒有提交證據證明，不予支持；主張的喪葬費符合法律規定，予以支持。最終判令張登樊賠償張阿麗、張玲麗物質損失喪葬費36650元。

對刑事判決認可但不滿民事賠償

受害人家屬準備上訴

接受紫牛新聞采訪時，張阿麗告訴記者，對刑事判決能接受，但對民事賠償部分不滿意。“判他（張登樊）無期徒刑，這個雖然我們也想一命抵一命，但也只能接受，因為畢竟有‘未成年’這個因素，但民事賠償部分太少了，我們不滿意準備上訴。”

“這么多年，他們家都沒有對我們說一句道歉的話，而且張登樊被抓后認罪認罰，到開庭又當庭翻供，還說只對我們象征性地賠償，對方這樣的態度是我們所不能接受的。”張阿麗表示，這25年來，她們姐妹為了追兇付出了大量的物力財力以及青春，“每到逢年過節的時候，人家都是在家團圓，而我們只能在他可能出現的地方蹲點，這樣的苦難道不該補償嗎？”

“另外，他一個殺人犯都能結婚生子，過上幸福的家庭生活，而我們的青春都毀了，我31歲才結婚，妹妹也是29歲才出嫁，這在農村都算大齡了。這樣的人生是不公平的。”張阿麗告訴記者，“當初我們提起的附帶民事賠償訴求是120多萬元，但只判了3萬多元，這件事情給我們姐妹倆造成的損失和心理傷害確實太大了，所以我們一定會提起上訴。”

（原題為：《【紫牛頭條】為父追兇25年的姐妹倆：兇手被判無期，我們的人生也走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