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者按：這里是一個懷舊劇場。

今年1月3日，上海美術電影制片廠美術設計師馮健男老師帶著《九色鹿》，登上中央電視臺綜合頻道《國家寶藏》節目，與廣大觀眾一起分享他的創作故事。《九色鹿》是上海美術電影制片廠于1981年出品的一部動畫短片，內容改編自敦煌莫高窟北魏257窟西壁壁畫《鹿王本生圖》。

九色鹿走進《國家寶藏》節目

1981年以來，敦煌莫高窟在國內外名聲崛起，《九色鹿》功不可沒。本生是佛教術語，指的是佛陀前世故事。釋迦牟尼有多重本生，如舍身喂老虎的薩埵太子，就連象王、猴王等動物都是他的前世化身。九色鹿也是佛陀前世轉生行善的仁禽義獸，其故事來源于佛教經典《佛說九色鹿經》。

《鹿王本生圖》是根據《佛說九色鹿經》改編的壁畫，它是中國最早的橫卷式故事連環畫，共繪有八個情節，由左右兩端開始，中間結束。這種由兩邊向中間集中的構圖方式是典型的佛畫特征。是對于佛畫來說，將高潮部分設置在畫面中央，是為了便于禮佛。

《鹿王本生圖》

釋迦牟尼傳說有多重本生

《鹿王本生圖》表現的是釋迦牟尼前生作為九色鹿救人反被出賣的故事，主要是勸人行善、慈悲為懷。根據原著《佛說九色鹿經》的人物設定：經常給九色鹿通風報信的烏鴉是阿難的前世；阿難是白飯王的兒子、釋迦牟尼的堂弟，佛陀十大弟子之一。溺水人（弄蛇人）則是調達的前世；調達即提婆達多，為阿難之兄，也是釋迦牟尼的堂兄。

另據《五百羅漢》記載，調達自稱大師，率五百徒眾脫離釋迦佛的僧團，另立教派。他設計謀害釋迦佛，曾想通過五百人投石器、放狂象等手段殺害佛陀。王后（夫人）則是艷女孫陀利前世；她與佛是三世孽緣，是佛的十難之一。

對于《九色鹿》的創作，導演錢家駿構思了近幾十年。直到1980年，美影廠才啟動動畫片。為了將《九色鹿》這部動畫做好，精英盡出。馮健男擔任美術設計師，胡永凱負責九色鹿、國王、王后、溺水人、烏鴉形象設計。

馮健男等創作人員在實地走訪莫高窟后，認為北魏時期的壁畫風格古拙而不精細，唐代的富麗而不簡潔，隋代的大致兼而有之。在動畫片里，他們將藝術風格進行了改編，以北魏壁畫風格為基調，再將隋唐壁畫風格融入其中。到1981年初，劇組人員繪制了兩萬多張原動畫。吳應鉅負責音樂，他將動畫片的背景音樂設為敦煌壁畫中常見的簫和琵琶兩種樂器的聲音。

《九色鹿》故事開頭就有著濃濃的中國風味。中華第一燈西漢長信宮燈照射在一張古地圖上，觀眾的視線被帶到了敦煌佛教藝術長廊千佛洞（莫高窟）。

西漢長信宮燈照到敦煌莫高窟（千佛洞）

同莫高窟的藝術風格一樣，人物設定則是融合了中國和印度的元素。調達的衣著像是印度人；而國王和王后的服飾像中國的中原王朝漢人。動畫中的女性角色的造型與姿態則類似于敦煌壁畫中的飛天。高高的城墻上女墻林立，也是漢地風格。

國王與王后是中國人形象

女性是敦煌飛天形象

中國式城墻

在人物設定上，劇作者并沒有被原作所局限，而是在進行適當的豐富。原著與壁畫都沒有調達弄蛇的設定，而在動畫片《九色鹿》為了突出溺水人的貧賤，將其設定為弄蛇人。印度街頭從事弄蛇的一般都是低種姓人群。原著沒有九色鹿的性別，動畫片設定為母鹿，由丁建華配音。這樣更能體現九色鹿慈悲為懷的品格。原著也沒有國王的姓名，布告上的“摩因光”一名也是原創的。

溺水人的職業是弄蛇

九色鹿是母鹿

在故事劇情上，劇作者也作了適當的改動，增加故事了邏輯性。主要改動有多處。原著《佛說九色鹿經》的懸賞標的過于夸張，不符合邏輯。國王為了王后，捕捉九色鹿，“當與分國治。”動畫片則只有區區的“官封一縣，金銀滿斗”。這種恩惠對貧窮的捕蛇人來說，已經是巨額獎賞。原著國王不捕殺九色鹿，是因為他見到鹿后，已經認為非比尋常；放過九色鹿是因為它的哭訴。動畫片則是九色鹿大顯神通，放出神光擋住士兵的弓箭，以自己的神通震撼了國王和一眾壞人。

懸賞公告

九色鹿放出神光

動畫片在增加故事邏輯性的同時，也減少了宗教元素。畢竟動畫片的觀眾以少年兒童為主。原著中捕蛇人受到的報應很小，只是生了癩瘡而已。

值得注意的是，《鹿王本生圖》里的捕蛇人頭上畫了一個光圈。畫作者將自己對佛教的理解帶入了畫中。佛家認為人人可以浪子回頭、得到救贖，人人皆可成佛。《五百羅漢》記載，調達命終墮入地獄后悔悟。他在地獄中終日念佛，最終獲解脫，轉世為佛。動畫片沒有吸收這些宗教元素，故事結局呼應了片頭，捕蛇人最終還是溺水而死。

動畫片改編之后的結局，使鹿王本生的故事結構更清晰，也更貼近中國觀眾的心理，反映了中國人民懲惡揚善的單純愿望。就像《國家寶藏》節目主持人所言，《九色鹿》讓《鹿王本生圖》活了起來，也讓敦煌莫高窟活了起來。它當之無愧地成為了《鹿王本生圖》的今生故事。

【上海文藝評論專項基金特約刊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