橋下隱藏的流浪貓窩。本文圖片均由作者提供

如果不是從橋下散步經過，一般人很難發(fā)現(xiàn)這兩個藏在偏僻角落的流浪貓窩，路邊的綠化帶正好能夠擋住小動物們的秘密居所，這里或許是精心挑選的一塊地方——既方便流浪貓們進食休息，又不會對市容衛(wèi)生造成影響。走近觀察，還能看到貓窩里放著大碗的貓糧和凈水，顯然是有愛心人士在此定點投喂。

城市里流浪貓的數(shù)量越來越多，幾乎已經成為人們日常生活中不可忽視的一道場景。流浪貓們的身影無處不在，街道、草叢、社區(qū)、大院、地下室、防空洞……它們寄居在城市中任何一個可以落腳的地方，與人為鄰，靠翻食垃圾箱中的殘羹或好心人的投喂為生。

時常能夠在社會新聞中看到全國各地的中老年人長期收養(yǎng)或定點投喂流浪貓的新聞，有的甚至達到上百只的規(guī)模，這些中老年人把退休后的時間和金錢大都奉獻給了它們，更可能把親情也寄托在這些可憐的小動物身上。

以前聽一位社區(qū)工作者講過一個故事。他所在的小區(qū)有一位孤寡老人，老人在家中收養(yǎng)了幾十只流浪貓，每天就和貓生活在一起。老人年歲已大，無力收拾衛(wèi)生，結果時間一長，貓的排泄物等臭氣飄滿樓道，鄰居們投訴不斷。這位社區(qū)工作者只好上門勸說老人，最后將家里的幾十只流浪貓裝車統(tǒng)一送往指定的動物收容所。臨別時，老人站在門前，挨個撫摸每只貓咪，依依不舍之情令人動容。如家人般的貓咪被送走后不久，那位老人便在孤獨中離世。

比起這個心酸的故事，英國音樂人詹姆斯·波文（James Bowen）與流浪貓鮑勃（Bob）的相遇則帶給世人更多溫暖的力量。詹姆斯·波文原本是一位流浪歌手，在倫敦街頭賣唱為生，但他因吸食毒品，人生一度陷入黑暗，直到他偶然遇到了流浪貓鮑勃。在照顧鮑勃的過程中，詹姆斯·波文懂得了愛與責任，還成功戒除了毒癮，重新回歸正常人的生活。在朋友的幫助下，他把收養(yǎng)鮑勃的經歷寫成暢銷書《一只名叫鮑勃的流浪貓》，后來又被拍攝為電影《流浪貓鮑勃》，從此鮑勃就成了流浪貓中的明星。

但鮑勃畢竟只是特例，這個世界上絕大多數(shù)流浪貓都要承受忍饑挨餓、擔驚受怕、居無定所的命運，它們經常會給人類生活及城市運行帶來諸多困擾，比如貓販子非法從事活貓交易，流浪貓身上可能攜帶各種細菌和寄生蟲，它們發(fā)情時的凄厲叫聲會影響居民休息，更有甚者偶爾也會咬斷小區(qū)里的電線等等。如何消除流浪貓的負面影響，是令城市管理者頭疼的一件事。

橋下隱藏的流浪貓窩。

現(xiàn)在基層政府里一般都會設有專門負責養(yǎng)犬管理的執(zhí)法部門，俗稱“打狗辦”，因為犬只存在傷人的危險，“打狗辦”的主要工作就是抓捕管轄區(qū)域內的瘋狗、流浪狗、大型禁養(yǎng)犬和無證犬只。相比狗來，貓一般不會給人類造成傷害，大多數(shù)機警敏捷的流浪貓一瞥見人，轉頭就跑，根本不給你靠近的機會。

盡管如此，還是有很多人對流浪貓抱有深刻敵意，譬如美國保護生物學家彼得·P·馬拉和他的研究團隊，試圖通過科學研究證明流浪貓對生態(tài)環(huán)境尤其是鳥類生存具有嚴重威脅，為此還專門出了一本書《流浪貓戰(zhàn)爭：萌寵殺手的生態(tài)影響》（商務印書館，2020年）。但本書一出版，就遭遇了兩極分化的評論。

由于《流浪貓戰(zhàn)爭》的作者反對日常投喂，主張通過撲殺手段減少野外流浪貓的數(shù)量，因此遭到愛貓族的強烈抨擊。另一方面，也有部分讀者認為彼得·馬拉等人的研究十分必要，更新了傳統(tǒng)觀念，應該引起大眾重視。

我傾向于一種折中的看法，即承認流浪貓對于生物多樣性和公共衛(wèi)生有一定的沖擊，但絕不會像《流浪貓戰(zhàn)爭》一書中論證的那樣可怕，畢竟相比人類活動對于生態(tài)的影響而言，流浪貓的影響幾乎就可以忽略不計了。如此說，當然不是要鼓勵流浪貓無節(jié)制地生育繁衍，那么在有效管理缺位、避免大規(guī)模撲殺的情況下，怎樣解決野外流浪貓泛濫的問題？

目前，國際上公認的人道做法被簡稱為TNR管理方案，所謂“TNR”是英語Trap-Neuter-Return的縮寫，意為“抓捕-絕育-放歸”。研究和實踐證明，通過TNR方案可以有效降低城市小區(qū)內流浪貓的數(shù)量，從而緩解人類與流浪貓之間的諸多矛盾。

就在最近，一則“上海首輛流浪貓移動絕育車進社區(qū)”的新聞引發(fā)大眾關注。據(jù)新聞介紹，2020年12月13日，浦東周家渡街道迎來了上海第一輛流浪貓移動絕育手術車，有4只前一晚被抓進籠中的流浪貓在手術車上接受了絕育手術，此外還有志愿者在現(xiàn)場為居民普及與TNR相關的常識。這項服務源于成立不久的上海小動物救助領養(yǎng)公益服務中心，該中心向全社會開放，普通市民通過網上預約即可為小區(qū)里的流浪貓進行免費絕育，據(jù)說預約服務推出以來大受愛貓族的歡迎。

上海的做法引來一片點贊之聲，這不僅是城市治理的創(chuàng)新方式，更是社會活力的生動體現(xiàn)，無疑值得在全國宣傳和推廣，但關鍵問題是，在邁出TNR示范的第一步后，如何把此種機制進一步常態(tài)化和長效化，并鼓勵社會資源和力量主動參與公益和公共管理事務，才是后續(xù)更大的考驗。

英年早逝的才子梁遇春寫過一篇叫《貓狗》的文章，他說：“我每次看見貓，總怕它會發(fā)出一種魔力，把我的心染上一層顏色，留個永不會退去的痕跡。”貓是一種有靈性的動物，充滿神秘的魅惑，而人一旦與之親近之后，又會收獲甜蜜溫馨的陪伴。用人道的方式善待這些小動物，其實就是在善待人類自己。

（作者秦斯棠系自由撰稿人）